chapter03.被拒
第二天早晨，一护醒来，睁开眼就看见孩子在怀里早醒了，显然还醒了不止一时半会，一双眼乌溜溜的正转得欢，却一动不动不肯打扰自己，不由得哑然失笑。
难得，好久没有睡这麽沉了，连战士的预警本能都不灵光了。
真是个神奇的小家伙。
怀里暖融融的，与人这般亲近的经历前所未有，但自然而舒服，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软软的，黑而细，脑袋摩着掌心，显得非常娇小。
开口就是软糯糯的声音，“一护哥哥，你醒啦！”
啊啊，可爱！
“嗯，白哉，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的。”
白哉用力点头。
“怎麽不多睡会儿？”
白哉就不说话。
他的世界，蒙昧而晦暗，很多记忆都是零碎的，懵懂着，但是这个人的出现，让他的世界蓦地变得明亮起来。
白哉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在黑暗中呆了不知道多久的时候，盖子掀开，光线透进来，那个人就站在光里，对着他伸出了手。
逆光下头发被光映成透明般的金色，即使一时间看不清面容，唇角浅浅的笑容却那麽的温暖，让白哉一瞬间感受到了安全。
他大概是太害怕了。
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地方，没有声音，没有光，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不知道哪里有人能依靠，惶恐着或许会孤独地饿死……
所以被拯救之後才会那麽的高兴。
本能地依赖着这个人。
但是晨曦静静将帐篷内的黑暗驱散，他在这个人怀里醒来，很近的距离，他一点点看着这个人睡梦中依然微蹙的眉，安静垂敛的睫毛，笔挺的鼻梁，在呼吸间微微张开的唇，白哉就觉得，这个哥哥，是真的很好看很好看的。
不只是因为救了他。
一旦那双明亮而坚毅的眼睛在他面前睁开，白哉就觉得有一股名为快乐的热流涌上心头。
他笑了起来，“一护哥哥早安。”
一护微怔，这孩子……笑了！
精致的娃娃一下子变得生动无比，焕发出水晶般剔透的光彩。
“早安，白哉。”
他惬意地动了动暖融融的小腿，就被孩子软嫩的脚心蹭到了膝盖，小孩子的柔软真是不可思议，一护记起了昨夜看到的，白嫩嫩的小脚丫。
他打了个呵欠，“那就起来吧，吃点东西继续赶路，这荒漠可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
“嗯！”
两人起来，节省着水洗漱了一下，弄了点吃的填饱了肚子，白哉就不得不穿好那个闷气的防护服，被一护继续抱着走了。
他没有说要下来走，以他的速度，只会拖後腿，只担心地问，“我重不重？”
“不重，很轻的。”
一护还将小孩往上抛了抛，“你看，我力气可大啦！”
白哉第一次被这般抛，身体的飞扬和轻微的惊慌中，他落入了稳健有力的怀抱，他忍不住後怕，又觉得莫名的刺激好玩，不由得笑出了声，“真的好厉害！”
“还要吗？”
“不了，一护哥哥要节省力气。”
“白哉真懂事。”
一护快手快脚收了帐篷，打包入袋背在背上——可叹，失去所有清扫者後，他的补给得自己背了！哎，比起那有的没有的寂寞孤独空虚冷，这个才是最现实的问题呀！
於是一护成功将自己的多愁善感拍飞。
毕竟他是有小孩子要照顾的人了。
然後赶路。
热浪滚滚，到了九点多钟，气温已经升到了四十度，而他们已经赶了将近四个钟头，白哉虽然一声不吭，但一护透过面罩看他脸上的汗就知道这孩子大概吃不消了。
他寻了个背阴的地方搭起帐篷，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帐篷的调温系统，虽然会多耗点能量，但自己吃得消，白哉可不行，要是生病了就麻烦了。
实在不行晚上多赶一会儿就补回来了。
帐篷内气温降到了三十度，两人进去，白哉一脱下面罩就长吁了口气，彷佛终於活过来了的样子。
“喝点水。”
“唔！”
白哉捧着杯子咕噜咕噜灌了几口，他人小脸小，差点整个埋进了杯子里。
“一护哥哥，你也喝。”
“我不用。”
一护的身体擅於忍耐极端环境，在高温下能封闭毛孔而尽量减少水分的流失，简直像是天生为荒漠行旅而生，虽然也不是不会觉得乾渴，但并不需要频繁补充水分。
他得省下来给这孩子。
帮孩子擦了擦浸透了头脸的汗，“躺下来好好休息，等到下午太阳落山後我们再走。”
“哦，好。”
“饿了不？”
“不饿。”
“还是吃点东西吧。”
一护这次也没吃，小孩看着他弄好的食物，眼睛突然湿了，抽泣起来，“一护哥哥，你是不是，为了白哉，才不肯吃又不肯喝的？”
“没有啊！”
一护看孩子哭了，有点慌，“白哉别哭啊！我真的不需要才……”
“骗人！叔叔伯伯都这麽说，然後饿得咕咕叫！”
白哉哭得很伤心，“结果他们都死了……一护哥哥你也这样下去也会死吗？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
“呃……”
一护怜惜又心酸，他抱住抽噎不已的孩子，“别哭啦，好啦，我告诉你哦，白哉，一护哥哥是超人！所以不用吃那麽多东西的。”
“啊？超人？”
“就是有别人没有的能力的人。”
“那，能飞吗？”
一护黑线，“不能。”
“可以念咒语让天上下火雨吗？”
“………你哪里听来的啊？”
“所以都不能，是骗人吧？”
“我……我力气特别大！”
小孩抬起湿漉漉的睫毛，一双眼狐疑地看着一护。
一护不由觉得自己这个超人，的确蛮逊的，一点也不炫酷。
“我速度特别快。”
“还有呢？”
“我很强啊！”
可是不能覆不能念咒语毁天灭地……好像，咳，也不是很强。
“你听说的那些都是童话，编的！”
一护没面子地总结，“总之我不需要吃那麽多，你快点吃！不吃我就打你屁股了！”
“唔……”
小孩子委委屈屈地，一听到打屁股就怕了，赶紧将食物往嘴里塞。
好在他小，吃得也不多。
半块乾粮就饱了，然後躺在一护的身边。
也不需要睡袋，两人就将睡袋铺在身下，头靠头地休息。
“我知道哥哥很强！”
孩子贴着一护的耳朵小小声地说，“我只是怕我害得哥哥挨饿。”
“不会的，我不会逞强。”
一护抓住他小小的手，柔软的掌心贴服在他手心，“我还要保护白哉呢，死了就没办法保护了，对吧？”
“嗯！”
停了一会儿，白哉又开口，“所以一护哥哥的名字，就是保护的意思吗？”
“对，我的名字，就是要保护重要的人的意思。”
“可是在遇见白哉之前，一护哥哥也有要保护的人吧？”
白哉，并不是唯一的吧？
橘发的少年沉默了。
虽然眉间有着沉郁的竖纹，但他的确是异常年轻的，这也是白哉一见就喊的是哥哥而不是叔叔的原因。
那双明亮的橘色眼睛里，有白哉不懂的东西流淌出来。
虽然不懂，却莫名被感染，而在心头浮上了深邃的悲伤。
“那个人，不在了。”
“死……了吗？”
“不知道，就是不在了，消失了，怎麽也找不到了。”
少年疲惫地笑了笑，“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只是我的梦，我的妄想而已。”
白哉心口一疼。
他想说，我不想去绿洲了，我陪着你。
可是自己这麽小，这麽弱，只会害一护哥哥节省口粮，辛苦抱着他走，就是个累赘，这种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只能用自己稚嫩的手臂抱住少年的胳膊，“一定能找到的。”
“嗯。”
四点半钟左右，他们再度出发。
夕阳西下，荒漠无垠。
起起伏伏的沙堆积成山峦，被风吹出柔和的弧度，绵延向视线的尽头，夕阳如火，将阴影和明面交叠过渡得辉煌而苍凉，一轮血红沉浮在漫天的光色深处。
荒漠也有美丽动人的一面。
一护见怪不怪，白哉则看入了迷。
“真好看。”
“绿洲更好看。”
“荒漠也好看。”
“看腻了就不好看了。”
白哉没继续反驳，他想着，跟一护哥哥一起的时候，就算是荒漠也是很好看的。
混沌的明光中，他们迤逦前行，在那柔润的沙丘留下一行足迹。
危机来临的时候，白哉懵然无觉。
他只看见少年眼神蓦地变得锐利，仓促地叮嘱了一声“抱紧了”，就抓住背後背负的长刀扬起，那包裹长刀的白色布条飞卷开来，视线中地面远离，他们高高的跃起，一道雪亮的刀光划破天穹。
暴起扑来的怪物嚎叫着落地，黑血飞溅。
却不止一头。
少年闪身迎了上去，白哉的视野变得凌乱，角度切换间，一切在飞速旋转，白哉近距离地看到了怪物狰狞的脸和锐利的爪尖。
很快结束了，风过，呜呜的吹过沙丘，地面三具怪物的屍体，而长刀回到背後，少年浑身点尘不染，眼中杀意未褪，那是比刀锋和针尖更锐利的东西，看一眼都错觉般刺痛了眼睛。
无法呼吸般的震撼。
“没吓到吧？白哉？”
片刻，一护收敛了杀气，温声问怀中紧抱着自己脖颈埋着头颅的孩子。
孩子沉默摇头。
“白哉？”
定是逞强，若是没吓到，怎麽会头都不肯抬了？
“白哉你……”
孩子蓦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护哥哥真的是超人！”
那是满得要溢出来一般的崇拜，却并无畏惧。
一护於是安了心，笑容自然就飞上了眼角。
“我就说了。”
晚风吹拂，少年的发丝迎风舒展，笑容猝然绽开，如此明亮，彷佛有胜过夕阳的明光从他的眉梢眼角迸发出来，让白哉一瞬间看呆了眼。
好一会儿，他才记起自己的疑惑。
“这些怪物，也是跟……伯伯一样的吗？”
“不知道呢。”
一护抱着他继续前行，“或许。”
“为什麽？”
“大概是辐射吧。”
“可是……为什麽呢？绿洲不是没有辐射吗？为什麽伯伯，叔叔，他们不能……在绿洲呢？不能治疗吗？”
“辐射会引起基因的崩溃，即使基因技术一直在进步，却依然不能攻克辐射病。”
“那我将来要学基因，攻克辐射病。”
“小傻瓜，那麽多人都不行，你说攻克就攻克啊？”一护随即觉得自己不该打击孩子的积极性，而且，多少看似高不可攀的目标，不都是凡人一点点努力就达到了吗，未来蕴含无限可能，只要怀有梦想，积极前行，“不过也说不定呢，或许我们白哉就是这个天才！”
“没有啦！”
“害羞？刚刚不是还大言不惭吗？”
“没有！刚刚只是目标，不是吹牛！”
“好好好，不是吹牛，是胸怀大志，白哉很棒！”
两个人，一行脚印，夕阳渐渐沉没下去了，星星升起，夜空下，荒漠绵延起伏，严酷的地方，恍惚也有了几分温柔。
赶路持续了三天。
终於在能量晶快要耗尽，食水都即将无以为续的情况下，两人抵达了21号绿洲。
21号绿洲是个民主联盟制度下的绿洲，民众不喜欢冰冷的编号，为自己的家园取名叫做自由洲。
这里政策宽容，民众平和，的确当得起这个名字。
但是一护在带着白哉申请进入的时候遭遇了拒绝。
“为什麽？”
“黑崎先生，您可以进去，但这个孩子不行。”
“他怎麽了？”
“他没有出生编号。”
不同的绿洲之间，民用网络无法互通，但是统治者之间还是有昂贵的专线可以相互连通，因此，虽然各有各的法律，但有些政策却是统一的，这些政策被编纂起来，统称《绿洲法》，每一个绿洲必须严格遵循。
比如孩子生下来就拥有出生编号，这个编号将一直伴随，从出生到死亡。
没有编号就是黑户，黑户并不被允许在绿洲生存，分享宝贵的生存资源。
每个绿洲入口都需要扫描嵌在手腕上的环带里的编码，消费，通讯，交通权限，都需要环带，可以说，没有环带，在绿洲就寸步难行。
“这孩子是我在荒漠发现的，他没有辐射病，我可以担保。”
一护着急地说道。
“不管有没有辐射病，没有编号就不可以进入。”
工作人员硬邦邦地道。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一护有点愤怒，“这未免不讲理了，他只是个孩子，弱小的孩子，丢到荒漠上，很快就会死的。”
“黑崎先生，不是我们不讲理，而是你想要违背《绿洲法》，这是不可以的。”
一护运气了半天，只得悻悻抱着白哉离开了。
他寻找到一个隐蔽的所在将白哉安置在帐篷里面，“白哉，乖，你在这里等着好吗？我进绿洲去补给，一会儿就回来，别怕。”
白哉摇头，“我不怕。”
少年显得还是很担心，但没有补给是不行的，他只能走了。
白哉抱住了膝盖。
不能进绿洲吗？
奇妙的，他居然对此并无太多难过。
甚至生出了一份隐秘的庆幸。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一直跟着一护哥哥了？
安安静静的，他在帐篷里等待，几个小时後，帐篷门打开，橘发少年已经换了一身利索的紧身战斗装，瘦但精悍的身材宛若豹子般矫健，靠近的瞬间，白哉闻到他头发上散发出的清爽的气息。
“我进去了，洗了个澡。”
少年笑着说道，“看，白哉，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什麽好东西？”
少年得意地将他手上那个红色的东西打开，居然是个摺叠的儿童浴盆。
他又将一个颇有些体积的袋子打开，是水，汩汩地被灌进浴盆里，然後按了按浴盆边缘一个按钮，很快，那盆中的清水就升腾起了白色的雾气。
“反正近，水用完了可以明天再去取，白哉，来，洗个澡吧！很舒服的！”
白哉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突然就扑了上去，用力搂住了那并不算宽阔，却坚实无比的肩膀。
“干嘛？”
“一护哥哥，我不想进绿洲，我跟着你，不好吗？”
“傻孩子，你得上学，跟着我只会荒废的。”
“一护哥哥可以教我。”
“你受不了的，长年在防护服和防护帐篷里生活，少量的辐射会被累积，身体无法代偿之後，就会生病了。”
少年摸了摸白哉的脑袋，“别烦恼，我会想办法的，现在先好好洗个澡，乖？”
“嗯。”
白哉低下头，慢慢放开了手，垂头脱起了衣服。
他的皮肤很白。
不见天日的苍白，并不够健康，所幸年纪小，还有几分莹润。
纤瘦的身体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圆润，四肢细弱得很。
一护将他抱入浴盆里，为他打上泡沫，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清洗。
洗完擦乾了身体，白哉换上了他带来的适合身材的童装。
白白嫩嫩，合适的小T恤上面有狗狗图案，水润的眼也跟狗狗一样纯真可爱。
一护忍不住抱起他在脸颊上亲了一口，“啊啊，白哉好可爱！”
难怪小时候孤儿院里那些小女孩喜欢玩娃娃，给它们穿衣服换衣服，娃娃哪有白哉漂亮可爱啊！
白哉羞红了脸，“一护哥哥！”
“唔？害羞？”
“不是，我……我可以亲你一下吗？那个……晚安吻……”
“可是现在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啊，还得吃晚饭呢！”
“唔……”
看见小白哉都开始对手指了，结结巴巴的，一双眼睛微微委屈着，越发的圆了，一护赶紧道，“逗你呢！当然可以的呀！”
他主动地侧过脸去。
白哉吧唧一口亲在了那粉蜜色的面颊上。
小孩子的嘴唇极其柔软，湿润润的，落在脸颊上就像落花拂过。
春日般的甜蜜。
一护白天受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了。
就是多领些水也叽叽歪歪的，这麽多年出生入死，不值这点物资吗？
我就要养着这个孩子！给他好的！
至少他比绿洲的人懂得感恩！
一护赌气地想着，用力揉乱了孩子刚刚擦乾的头发。
孩子痒得咯咯直笑，不逃却往一护怀里钻。
真的留下白哉……似乎也不错。
不行，他会得辐射病的！
一护用力摇摇头，将这个念头驱赶出脑海。
叹了口气，抱住了孩子小小的身体。
还是得想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