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事隔几天,又是一次排练,但这天排练室里只有徐祖祈、海王星学姐跟他。
他撩起T恤抹把汗,与他一身书卷气息不符的精瘦腹肌若隐若现,男子戴起眼镜,眸里褪去一切情绪,「不是特别为了你,我也看不惯那两个人很久了。」
纬荷笑了,这人不是冷酷无情,就只是一病娇,她心里觉得好玩却不刻意戳破。
她从背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他。
「喔喔喔喔喔喔这也太好了!纬荷学妹你真不够意思,为什麽我没有?」受赠人还没接手,排练室另一角的徐祖祈先像饿死鬼般冲了过来抢走。
男子瞪他一眼,又一把抢回。
「又是饼乾?」林墨斜看着她,掂掂手上那包包装梦幻,还带有微温、飘着香气的东西。
比上次沉呢,真伤脑筋。
「感恩回馈特别版!」她双手插腰哼哼的笑,颇有些娇憨可爱。
瞧着林墨的表情很微妙,似笑非笑又有些苦恼。
「怎麽,不好吃吗?」
「不是。」他连忙道,心底也奇怪自己为什麽要这麽急促辩解,彷佛不希望看到她脸上雀跃的表情消退似的。
「我不太吃零食的。」上回他可是把四分之三都分给了涎着脸的李牧醒呢。
「哇哇,那正好,我可以帮忙消耗!」徐祖祈又喊又跳,被林墨投以一个「没你的事」的森冷眼神便蔫了。
纬荷有点尴尬,搔了搔头:「啊,那我知道了。」
「嗯。但是真的还不错。」他的眼神是自己察觉不到的柔和,「下次都做咖啡口味的,糖少放点。」
她眼睛一亮,打趣:「还说你不吃零食,你是只喜欢咖啡口味的吧!」他这样指定,就代表他是期望能再收到的!想到有人想吃自己做的东西,她花再多时间、再多材料钱都值得!
他看着她眼珠顺时针转一圈又逆时针转回来的,最後还低头吃吃的笑,那呆样令他也隐隐挑起嘴角。
「队长!」门板砰的一声撞击墙壁,郁乃织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踢到地垫还踉跄了一下,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墨蹙眉,排练室是他们待了三四年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还会被地垫绊到,金星很少这麽冒冒失失。
「怎麽了?」
「不好了,Mars出车祸了!」
修宇腾车祸?哦,挺好的。他心底有个无良的声音响起,但他也是再认同不过了。
郁乃织见队长还是那副死冷静样,拳头实在蠢蠢欲动。直到他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才稍稍忍住:「兰学妹打电话来说他伤到尾椎,下半身一直是麻木状态,是否伤到脊神经还要做後续检查。」
「决赛还能参赛麽?」林墨在意的只有这个。
「你能不能先关心一下人家是怎麽伤的,不要老是这麽冷漠,眼中只有功利成败!」郁乃织忍不住破口大骂。
纬荷只觉得好笑,林墨学长冷漠?那是选择性冷漠,并不是对所有人。反观金星学姐他们自己呢?恐怕也是当初一起陷害她的共犯吧,否则为什麽只有徐祖祈愿意提点她的错误?
你们才是真正的冷漠。
「你都说了是车祸,我还需要再知道什麽吗?」林墨不疾不徐,语气因为在理而更加清淡。
郁乃织噎了一下,「车祸也分很多种,骑车自撞、被摩托车撞、被小客车撞、被大卡车撞,你好歹问问人家是哪一种——」
「蒋纬荷不能参加比赛时的情绪也很多种,失落、失望、愤怒、委屈,他当时怎麽不问问?他现在只是承受其中一种报应,她呢?那些情绪都是不可分割的!」林墨一指身後垂首而立,心里五味杂陈的纬荷。
「这不能相提并论!」
他充耳不闻,只眼光犀利而坚定:「决赛,他是参加还是不能参加?」
郁乃织目光灼灼打量着两人,最後瞪了纬荷一眼,硬生生压抑怒气转向林墨:「不能。」
他眯了眯眼,然後冷笑:「不愧是修宇腾,这真是最高招的逃避方式啊。」
『啪』的一声脆响,震惊了徐祖祈、海王星学姐和纬荷,也包括两位当事人。
听不下队长无情无义的冷嘲热讽,郁乃织忍无可忍,回过意识来,她已经赏了林墨一巴掌,甩头就走。
林墨偏过头,表情依然淡淡的没什麽起伏。现场一阵沉默,良久,徐祖祈才反应过来,轻声骂了脏话。
「学长。」纬荷走到他身前,仰望着他,眼里的情绪像一坛陈酒,分不出成份,「你……有点过分了。」
她不懂林墨为什麽要这麽做,为什麽要为了她那些破事忿恨至此?
她也讨厌修宇腾、气愤华皎兰,但是这种该哀矜的时刻,她纵使有再多怨气也不会发作。况且整件事情华皎兰坦承是她做的,是因为新人气焰正盛又立下战功,作为队长不好没有嘉奖反而祭出惩处,修宇腾恰好是她的男朋友,所以林墨的迁怒才这麽严重?
这样的林墨学长,她非但不会升起半点感激之意,反而觉得他很可怕。
「我过分?连你也没搞清楚状况吗?」他的音量也开始高了起来,「距离决赛还有多少时间?四天!他给我在这种时候出状况,管他什麽理由,都只是不负责任的藉口!现在好了,决赛怎麽办?」
「决赛决赛决赛,只不过是场年年都有的比赛,能比人家的身体状况重要吗?枉费你是大家那麽敬重的队长,对於队员不但没有丝毫情谊,还把车祸意外这种不可抗力因素归咎於他存有逃避心态!」要比大声是吗?她才不怕他!她收回刚刚在心中帮他说的那些话,「林墨,算我看清了,你的心竟是如此冷酷!」
转过身,她长度刚好能飞扬的短发划过他胸前的空气,没有触碰到胸膛,那处却有搔挠的痒,像是拂过心上。
「蒋纬荷!」他出声,而她并没有因此停留。
室内又是一片死寂。
「队长。」
『枉费你是大家那麽敬重的队长,对於队员不但没有丝毫情谊,还把车祸意外这种不可抗力因素归咎於他存有逃避心态!』
或许蒋纬荷在理性上是对的,但在迷惘的感情上,他们孰是孰非?
「居然还愿意这麽叫我吗?」他惨澹一笑,回头所见是海王星坚定的脸庞。
「决赛在即,无论你犯下多麽不可原谅的错,你还是我们的队长,行星战队需要你的带领。」姜子惜一字一句咬的清晰,彷佛一道阳光,驱散他心中的阴暗,「还有四天,不算绝望。下一步该如何做,请队长指示!」
「请队长指示!」徐祖祈也附和,深深鞠躬。
战队的一条心,并没有完全粉碎,仅存的片段也有无限力量。
林墨一闪而逝的动容,被姜子惜完完整整捕捉。他沉吟:「只有一个人能够救起现在的战队和即将到来的决赛。」
姜子惜和徐祖祈对看一眼,不用林墨开口也心照不宣。
「我们需要Sun。」林墨铿锵有力,好不容易平静的眸子又泛起波光。
那丝波光,叫做勉强。若不是情局至此,他又怎会说出这句话。
门外的人儿没有决然离去,贴着耳朵也抽动了下身子,抿起唇。
连神龙见首不见尾都称不上,根本是一团迷雾的那个人,终於要现身了吗?
就在隔天,行星战队全员於午後一时到社办集合,不可迟到否则禁赛一年。如此严厉行事可见奇蹟之阳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那已不是队友间的尊重,更像是师徒间的崇敬,Sun相当於第二个哈彦柏。
正午稍过的阳光射不进室内,明明是白天却弥漫着幽暗奇异的气氛。纬荷和其他新人挨着海王星学姐和徐祖祈侍立帘幕左侧,对面是郁乃织为首的前辈们,独不见修宇腾与华皎兰。
也许是她的错觉,这份静谧似乎招示风云即将变色,会有什麽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改变。
迤地布幕被撩起的那种笃实声响终於出现在耳边,林墨率先踏入,而其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步一步好像被无限放大在耳括。
直到那人现身的前一刻,前辈们齐齐弯腰大呼,他们新人才不敢继续发愣。
「队长好!副队长好!」Sun的临时归队让林墨退居次位。
余光走入了一双熟悉的休闲鞋,让她不顾前辈还没起身就擅自直了身子,看清那人的脸孔时,她瞳孔猛的一缩。
「怎麽是你?」她双唇微颤,徐祖祈见她胆大无礼就要把她再按下去,却被Sun出手阻止。
「各位队友,好久不见了。新人们也不用那麽拘谨。」清朗的声线荡在空气里,众人才应声而起,相较於老鸟们的恭谨,新人们的情绪再压抑也是显得亢奋。他们都看过成果发表海报上Sun的照片,眼见其人还是格外激动。独独纬荷的眼眸存着不一样的情绪。
木星是李牧醒的谐音,是一个绰号,他正式的代号,是太阳。
众星所拱的太阳,传奇出世又神秘引退的太阳。
那般气势恢弘的舞技,以及过於弹性的出没时间,早该料想到的。
她下意识逼视着林墨,而林墨避开了她的目光,垂眸闪动。她转向那个他,他只是淡然一笑,客气而疏离,从林墨手上接过名单开始点名,提笔就先把让他复出的罪魁祸首划除。
「华皎兰?」他念道,林墨随即附上他的耳朵,他脸上的笑意半丝不减,手上动作俐落,「说好怎麽处罚就怎麽处罚,即刻生效。」
大家都是一惊,华皎兰去照顾受伤的修宇腾没到是情有可原,若是禁赛一年即刻生效,不就等於从决赛除名了!虽然心中颇有微词,终归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他的裁断,连林墨也默许。
纬荷现下在那个人身上看不到任何一处印象中的温和,只觉得他陌生不已。她不是要假惺惺的为反目的姐妹抱不平,而是感触,明明一起笑过闹过的两人,如今却如隔万水千山。
李牧醒,不,Sun合起点名簿,为了决选出华皎兰的替代人选,拍着手要所有人一起练习,驭下的动作与林墨无二,可见师出同门。
「我跟你们一样,都是今天才接触这支舞,对於第一次表现不用抱任何期待,所以不必太感到压力,但也不能够松懈。」正式选手已经就位,他缓缓踱步在一众新人面前,即使经过纬荷也没有任何特别表示,完全的一视同仁。
本来就该这样,但她心里的落寞还是悄然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