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影山茂夫仍清晰记得。
膝盖上乾涸的血痕,消毒酒精的气息,棉花棒轻柔的在伤口上滚过,虽然力道已经放轻许多,却仍然忍不住发出呜咽,随後带着卡通图案的OK绷贴在上头,最後是——师父说着:痛痛已经飞走啦。
年幼的自己觉得不可思议,随着那句话方才那些疼痛似乎真的飘去了远方。
「师父,下次请务必联系我。」影山茂夫撩起灵幻新隆的浏海,仔细用纱布清理上头伤口,灵幻新隆只是应了声好,平时总是滔滔不绝的人如今安静的令人不习惯。
委托人二话不说直接将酒瓶往人身上砸去果然多少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吧。
影山茂夫将贴布贴紧,食指轻点了下,「痛痛,飞走了。」
灵幻新隆先是愣了愣,随後止不住嘴角勾起,「谢谢啊モブ,不痛了喔。」
甜甜咸咸的味道→
※茂是拥有词汇→味觉的联觉
柠檬沙瓦的气泡上升尔後破裂,章鱼烧上浓厚的特调酱汁,豚骨拉面里酱油味增味在舌根久久不能散去——还有一点点,不仔细去辨别便无法注意到的菸草香。
过重的咸味让影山茂夫觉得口乾舌燥,於是他开始叨念着其他人,乌龙茶、草莓蛋糕、苏打味冰棒、薄荷味口香糖,复数的味道在味蕾上刺激着,最後影山茂夫念了几次自己的名字,是牛奶味的。
「モブ,你刚刚说了什麽吗?」影山茂夫思忖了半晌後辨别出那是蜂蜜味。
「……师父能再说一次吗?」灵幻新隆没藏住脸上的疑惑,但他仍是开口再一次重复方才的提问,影山茂夫嗫嚅着那两个单音节,却像白开水般没嚐出任何味道。
「怎麽了吗?」灵幻新隆在影山茂夫面前挥了挥手,尝试拉回徒弟不知道飘向哪去的思绪。影山茂夫偏过头在人唇上亲了下,没有特别的味道。他忽略了灵幻新隆的呼喊,迳自思考。
独占→
相谈所结束营业後灵幻新隆牵着影山茂夫的手送人回家。
那是初至相谈所的第一年,矮小的影山茂夫垫起脚伸长手也勾不着师父的肩膀,他向右上方望去,金灿灿的头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更加夺目,彷如蜂蜜在水中扩散,影山茂夫有些没认清之间的界线。
直到长大成为了少年,依旧保持着行走在灵幻新隆左侧的习惯,只是对方已不会再牵着自己的手,影山茂夫清楚知道那只不过是师父认为自己已经不需要用牵手来确保自身安全,他不是当初那懵懂无知的幼童。
影山茂夫对於能一直在待在师父左侧感到满足。
「师父,手。」影山茂夫小心翼翼将那枚银白色的戒指套进灵幻新隆的无名指上,并在上头轻轻落下一吻。
温柔的谎言→
感觉到袖口被人拉了拉,灵幻新隆顺其向下望去,顶着锅盖头的男孩轻声问道:「师父,能一直当我的师父吗?」,灵幻新隆俯下身来揉了把男孩的头,应答着说当然。
男孩眼里闪烁的喜悦就好比当初他来相谈所那般耀眼。
对应的称谓成为习惯没法改过,而任谁也没想改,维持着令人感到微妙的师徒关系,但两人皆乐在其中。
「师父真的很厉害呢。」
「那当然,你师父可是21世纪灵能界的超新星呢,感到骄傲吧モブ——」
「身为师父的弟子,一直感到很骄傲。」
灵幻新隆感觉自己坠入了海底深处,所有声音都被气泡破裂的声音掩盖,酸涩自喉底攀沿而上,引以为傲的话技此刻毫无用处。
该怎麽说明早在几年前就已不想再把对方当成弟子看待,难得恋上的对象是自己弟子。
继续维持着师徒关系,就不会伤害到彼此吧?
如今才意识到欺瞒自身是最困难的。
碰触、晚霞→
晚风徐徐,是炎热傍晚的唯一救赎。
即使将电扇开至最大,仍止不住汗水自额际滑落,最後在襟口留下痕迹,从商店买回来的冰棒已经喀啦啦全吞下肚,但仍无法缓解体内那份燥热感。
影山茂夫尝试转移注意力。他看向摆在角落的那盆植栽,那是他用超能力使其成长的,再看向另一侧挂着的合照板,他与灵幻新隆的照片压在其他相片下,不过他总是能一眼就找到。
最後将视线拉回灵幻新隆身上,那一瞬间恰好对方也正抬起眼看像自己,视线撞击,影山茂夫不知该将视线回避去哪,因此乾脆地放弃回避。
「怎麽了?」
「……啊,那个、」影山茂夫不知该作何回答,毕竟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说些什麽,踌躇片刻後他站起身来向人走去。
伸出手将黏在人额际上的发丝拨开,茶色瞳仁没了遮蔽,外头夕阳正好快没入地平线下,橙黄蓝紫的色彩映上对方的双眸。
「师父很好看……」
「我不会加薪的喔。」
意识到自己发言多麽突兀的影山茂夫旋即转过身去道声抱歉,恰好错过灵幻新隆脸上泛起的红晕比外头夕阳余晖还鲜艳的样子。
否则我就不跟你讲话了→
灵幻新隆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前方没有任何画面的电视萤幕,他能在那倒影里头看见自己,未整理而杂乱的发丝散落在眼际,而就算如此也深知自己在眼眶周围的暗沉有多明显。
灵幻新隆很想点只菸,但无可奈何他找不到菸盒在哪。
数不清是第几个失眠的夜晚,脑里一片空白也因此无法落入梦境,灵幻新隆试过许多方法,喝杯温热的牛奶暖胃抑或在深夜於清冷街道上慢跑,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这些皆未解决问题。
只是小酌一杯,灵幻新隆说服自己。拉开冰箱门拎出啤酒罐,啜饮几口感受到酒气在鼻腔里萦绕染上一些醉意,灵幻新隆清楚知道自己对於酒精的耐心有多差,但眼下似乎只有沉进这带点苦涩的香气之中才能顺利睡去。
叩叩叩——
窗户震动的声音吸引灵幻新隆的注意,那并不是鸟或是猫之类的动物造成,均匀的节奏和刻意放轻的力道,不用眼睛确认也清楚——是影山茂夫。
灵幻新隆起身将阳台的落地窗打开,晚风顺势溜进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影山茂夫走进室内後便反手带上了窗。
他看见灵幻新隆手里的酒罐,伸手想将其拿走,谁知灵幻新隆像是预料到到一般侧过身躲避过。
「师父,」影山茂夫微蹙起眉心,语气带着些许无奈,「请把酒给我,伤身体的。」
「适量饮酒并不坏。」灵幻新隆反驳道,影山茂夫自知在说理上敌不过人,没想到睡眠缺乏加上酒醉仍能让对方抓住自己弱点。
「师父,请把酒给我,否则——否则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灵幻新隆闻言抬起眉,其实那发言有些幼稚,嘴角向下拉着看着有些无奈,最後把剩下一半的酒罐交给人。
「……我有点想你。」灵幻新隆闷闷地说。
「我很想师父,所以回来了。」影山茂夫回应着,牵起灵幻新隆略嫌冰凉的双手,「师父介意我今晚睡你这吗?」
灵幻新隆没说话,只是拉着人回房去。
奶油啤酒→
※獾院茂X占卜学教授灵
一大一小的脚印踏在松软的雪地上,不慎滑倒的後果可不堪设想。北风袭来抚过树梢叶尖,风雪像妖精一般轻巧地落上檀木窗框,於上头积起皓白薄雪。
灵幻新隆搓揉着失温的指尖,不忘提起身旁少年的围巾好让其能掩住口鼻抵御寒风。影山茂夫的父母长年在外,因此还需要监护人来陪同才能来至活米村,寒节假期总是能看见少年在学校里形单影只的漫步着,於是灵幻新隆便藉口说是要帮忙采购课堂所需材料要求影山茂夫同行,平时隐於齐浏海下的双眸此刻也透露着好奇。
在手中已经无法再提起更多纸袋时灵幻新隆转进三根扫帚里,拉着影山茂夫坐上最里边的位置,此处相较於周遭,吵杂声音像是隔了一堵墙显得安静些。
灵幻新隆只是在老旧斑驳的木桌上放下两西可,一杯泡沫满溢而出的奶油啤酒便推上前,影山茂夫只得到一杯苹果汁,酸甜的汁液从喉咙流进胃袋里,抬眼望向一旁的教授,澄黄色液体已经消去大半,使得灵幻新隆双颊上染上与啤酒颜色相称的红。
——原来教授并不擅长饮酒,影山茂夫暗自想道。
在酒杯经过第三次替换时,影山茂夫伸出手晃了晃灵幻新隆的肩膀。教授,是不是该回去了?门禁时间快到了,影山茂夫凑近人耳边小声地讲道,可灵幻新隆手里酒杯攥的紧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从失去聚焦能力的双眸能看出对方早已是醉得彻底。
「教授,杯子里的徵兆显示,要是我们不现在回去会被责罚的。」影山茂夫指着自己面前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杯说道,灵幻新隆闻言挑起半边眉上前查看,模糊的视线里只瞧见漂浮在杯底的泡沫,可大脑处理让他认为这的确就是课堂上用到的茶叶占卜。
「你学会看占卜了?」灵幻新隆问道,而影山茂夫没有半点迟疑的回应,即使那只是为了能劝使人回学校的小谎言,「是的,教授,我会了。」
灵幻新隆伸出手揉乱影山茂夫顶上的乌发,拎起纸袋步出三根扫帚,然而酒精作祟使灵幻新隆的步伐不稳身影摇晃着,雪地上的脚印没有规则全胡乱凑在一块。影山茂夫在人差点摔跤前上前扶住,一米八的高大身躯倚靠在少年身上,近距接触附带参杂酒气的鼻息贴在耳边,影山茂夫有一瞬间也像是被影响般的觉得感到醉意。
至少在这冷天里并没有再感到沁入骨髓的寒意。
等待→
几年前就已不见踪影的烟灰缸又再度被置於桌边,灵幻新隆起初也并没有意识到此况,直到被芹泽克也提起才发现自己衣袖上早已沾着洗不去菸草味,但他顶多解释着说是旧瘾再犯——再者,当初让自己戒下菸瘾的少年已经不在,似乎没有需要为此再坚持着什麽。
顾虑到孩童不宜吸入这些菸香,也认为这能省下不少钱,但灵幻新隆并不否认,菸草燃烧的味道在鼻腔里萦绕随後沉进肺部的感觉,能能使人暂时放下内心那些杂乱思绪。对於影山茂夫长大成人离开调味市,能来至相谈所的时间趋於减少,灵幻新隆仍感到在意,但理性成熟的思维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叮——
旧型号的那只手机传来熟悉的铃声,那通讯录只留存着一个号码,是他当初为徒弟申办的,モブ这个名字就静静躺在栏位第一格,而如今在名字旁出现被红圈包围的数字一。
翻开手机查看简讯,简短的一句话「师父,我在回去路上,能去相谈所吗?」,灵幻新隆反覆在小小的按键上敲击着,在发出前一刻又全数撤回,此举动来回的几十分钟,最後灵幻新隆将手机阖上收进口袋,坐回转椅上。
灵幻新隆并不想承认,但事实又证明他对於影山茂夫将要回来这感到些许焦躁,有多久没看见对方了,半年?一年?灵幻新隆并没有去细数那些日子,但能肯定说再次见面都不如印象中那样。
影山茂夫在高中时身长就已逼近自己,自己终於不用再低头看着少年,反之,有时候还需要抬起头来才能在望见对方总藏在齐浏海下的双眸,成长总是循序渐进的,可灵幻新隆在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曾百般照顾的徒弟,於自己之间已经有着些许距离,隐隐约约的,灵幻新隆知道自己是不能继续叨扰对方的人生。
如今影山茂夫要回到这处相谈所,那曾经待上接近十年岁月的相谈所,灵幻新隆将颈部枕上椅背,在将视线上移的那瞬间,正好瞧见窗外一抹深黑色的身影,他吓得赶紧从椅子上起身,见对方只是轻轻敲了敲玻璃,灵幻新隆赶紧拉开窗户将影山茂夫拉进来。
「你、你能不能好好从大门进来?」
「……我是想给师父一个惊喜。」
影山茂夫有些委屈的说着,灵幻新隆见着那垂下的眼眉,心底感叹对方仍是那有些笨拙的人。怎麽突然要回来了?灵幻新隆问道,得到的回答像是那封简讯一样简短,因为我想回来了。
影山茂夫凑近灵幻新隆肩头,惹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後,影山茂夫抬起头来,师父你抽菸了?这一问灵幻新隆更加陷入窘境,但在渊黑色的眸子注视之下灵幻新隆选择据实以告。
「抽菸对您的身体不好,请减少吧。」
「啊——嗯,知道了。」
「请师父不要敷衍我。」
灵幻新隆轻蹙起眉头向发出此言的人,从何时起影山茂夫会说这种话了?似乎不是第一次,但面对成年人的姿态,灵幻新隆只感到违和。影山茂夫凑得更近一些,拉住灵幻新隆的衣角。
「师父,能吗?」
灵幻新隆耐不住那语气,有些不情愿地将口袋里的菸盒放进抽屉上层并锁起,好似示意着自己不会再碰。
「那你回来,还有要去哪吗?」
「大概会去找律,还有回家一趟,但——我现在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我想再跟师父多待一会。」
脑袋里有什麽声音响起,灵幻新隆察觉到一丝不妙,不论对於自己、还是对影山茂夫,深埋在心底无意识忽略的幼芽此刻钻出。
啊、想跟多待一会的可不只是你啊,灵幻新隆笑道。
撒娇→
在灵幻新隆精密的推论过後,他发现自己弟子的行为规律——针对自己的肢体接触。
影山茂夫不算是个擅於言词表达的人,灵幻新隆深知这一点,长久的相处仅只是靠着细微的小动作或眼神也能大致猜出对方在想些什麽,打算怎麽做。
但原先习惯的举动在成为情人之後有所改变,灵幻新隆花了一些时间才逐渐适应。
打个比方,当影山茂夫用肩膀轻轻碰到自己的时候,他是想要被摸头。当影山茂夫将额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时,他是想要一个拥抱。
於是灵幻新隆现在搞不清楚影山茂夫牵着自己手靠在身侧是想表达什麽——平时总是能观察出细微举动是带有什麽意思的灵幻新隆,一向思绪清晰的他在此刻脑袋也宣告停摆。
「モブ、我姑且问一下,你想做什麽。」耐不住沉默灵幻新隆有些无奈地问道,他看见影山茂夫抿起唇来,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回到自己身上後他回答,我想跟师父接吻。
让人心跳会瞬间露一拍的发言。这不是影山茂夫的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後一次。灵幻新隆拍了拍自己胸口确认心脏没有也跟着思绪一起停摆松了口气。
灵幻新隆颔首示意着可以後,影山茂夫微微垫起脚尖——尽管升上高中身高仍是差了师父一小截——竹炭和香水的味道混和,影山茂夫突然想提醒师父该去修一下头发,不然下次接吻眼睫处又会感到刺痒,那不太好。
退开来时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由於在嘴唇相碰的那一刻起同时摒住呼吸,灵幻新隆本来没那麽紧张,但对向的弟子连呼吸都忘了,於是他自己也忘了。
灵幻新隆这才发现他能读出的动作,全是影山茂夫对自己撒娇的。
「师父,能再一次吗?」
哪里能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