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出院，申延俊仍然没有缺席。李昕其实一直很好奇他明明是热门编剧，为什麽都像不用工作一样，但这问题实在不礼貌，只好作罢。
「要不要载你到机场？」
「啊？」
「我以为你要回去考试。」说完看着神情复杂的李昕，又啊了长长一声，「放弃了？请假了？」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看来休学了吧。」
李昕瞬间瞪大眼：「你为什麽知道？」
「孩子，你知道我是靠什麽维生的吗？」
「写剧本……？」
「没错，要写出好的剧本，要先能看懂人。」
被看懂的李昕只能搔搔头，说了一句是这样啊。
「那接下来有什麽打算吗？」
她摇摇头，「先休息一阵子吧。」
「好，有什麽帮得上忙的再连络我。好好过啊。」
申延俊兄长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补了一句：「要讲故事也非常欢迎。」
最後他没有送她，看着她上计程车之後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然後才转身迈步。
计程车後来停在江南区的小区入口，李昕柱着拐杖，还提着一袋行李，行动有些困难，和警卫稍稍打了交道，对方拨通内线之後眼神透露出打量的光，她笑了笑，微微低下头，口罩掩住大半个脸。
总归是顺利地上了楼。电梯门打开，拐了弯，便见走廊近处那扇门半开，隐隐听见说话声。
「⋯⋯把垃圾带走！现在！」
「好——」懒洋洋的声音。她有点意外。
下一秒就看着Ven悠悠走出门，看见迎面而来的她，惊呼了一声就踩着鞋子过来作势要扶她。
没关系啦。李昕摆摆手。
姜胜允随後探头出来，看见她的时候明显有些窘迫，素面朝天，家居服松松垮垮，手上还提着两袋垃圾。很邻家。
他不发一言把垃圾袋塞进Ven手里，接过袋子，扶着李昕进门，无视Ven在後头笑得欢快：「好啊，都这样啊！」
门关上，声音被挡在外头。姜胜允叹了口气，李昕倒是笑出声：「你就这样把人赶走啊？人家来帮忙的耶。」
「他太吵了。」他别过头，耳後有些泛红，「抱歉，我没想到你出院那麽早。」
「我感谢你都来不及了，哪有什麽要抱歉的。」
没有他帮忙，她怎麽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找好落脚处，更别提是在这种地方的住处。
她打量四周，这样的空间对於单身居住而言似乎太过宽敞了，两间卧房和卫浴，加上客厅和厨房，俨然就是小家庭的居住空间。
像是察觉到她的思绪，姜胜允开口：「这里是我家人偶尔来首尔找我的时候住的，平常空着也是空着，不用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
他是笑着说的，李昕於是不再提起，改口问：「你今天有工作吗？」
他摇头，「今天陪你。」
李昕有些意外，双眼放光，快速点头。 好像小狗狗。姜胜允这次是真的笑了。 後来他叫了外卖，是她最爱吃的炸鸡，电脑接上电视萤幕，哈利波特的经典配乐响起。
开始之前李昕很难得地拍了照，画面里两双毛茸茸的拖鞋，喜欢的零食，喜欢的电影，她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我有说过吗？这是我的梦想。」
「你还真好取悦。」他失笑。
姜胜允其实知道。她其实没向他说过这些，但曾经发在帐号里，很久很久以前。
真向往这样的生活。短短一行字。而图片就像此刻眼前的画面，很普通的懒洋洋的日常。
她的朋友在下面留言：「首先你得先有一个男朋友。」
「小姜呀。」
「你这辈子没追到姜胜允是不是准备孤老终生啊？」
「我才不要，没有就算了。」
她发这篇文章的时候姜胜允还不知道她的存在。
後来失去联络的时候他常常会不经意地想起这样琐碎的小事，常常会想，她大概想就这麽算了吧。
毕竟没有了他，她的人生正好，正正经经地念大学，未来的职业受人敬重，有大把时间认识新的朋友，不用背负这麽大压力，想怎麽过就这麽过。
没办法算了的人其实是他。
李昕当然不知道身旁的人思绪千转百回，她抱着饼乾，轻轻蹭到他身边，把毯子分他一半，视线落在大萤幕上，聚精会神。
姜胜允手臂一伸，把确确实实的温度搂进怀里。
後来电影什麽时候结束的没有人知道。
零食还没吃完，毯子落在沙发脚，压着一只拖鞋，另一只被踢得老远，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我的脚还没好⋯⋯」
远远的声音从房间尽处闷闷传出，然後就听他低声安抚：「不会碰到。乖。」
还真的从头到尾没碰到她受伤的地方，但仍然把她磨得够呛。
他们很久没做了。刚开始疼得她吃不消，像第一次一样，他反正一整天没别的事，很有耐心地慢慢磨，把痛呼磨成细细软软的叹息，在他耳边像羽毛搔痒。
李昕这阵子在医院总睡，体力不太好，经这麽一折腾很快就乏了，到後来都是攀着他的脖子，把脸埋起来低声哼哼。她不知道他为什麽通告这麽紧这麽忙碌还是能有这麽多精力。
但她喜欢跟他做。喜欢一起被快感沈浸的时刻，她会觉得他们很普通，很平凡，很自在，不会觉得自己好像落在後面，不会觉得抬不起头。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她喜欢这种感觉，仅管带着一些卑微。
「又分心。」他咬上她的後颈，「我要检讨了。」
「你⋯⋯」李昕气不过，也想回敬一口，却在牙齿碰上皮肤的瞬间想到了什麽，又闭上了嘴巴，往他颈窝蹭了下。
他知道她是怕痕迹被发现。
「你咬。反正现在是冬天。」绕条围巾就解决的事。
既然他都这麽说了，她也不客气了，重重的就是一咬，末了还像孩子一样哼了声。
「是小狗吗？」
她汪了声，又咬了一口。其实比较想当他的小狗，她这样想着。
迷迷糊糊睡下已是夜半时分。
姜胜允把她身上的被子拉高了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把客厅收拾好，要回房之余不慎踢到了搁在角落的纸袋，纸袋一歪，眼开里头的东西就要倒出来，他眼明手快地去挡，才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握在手上是小小的药袋，透明的塑胶袋中间装着小小的药盒，姜胜允不是第一次看见，她是学这行的，身上带点药品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只是出於好奇心看了一下上头的标签。他其实看不太懂，英文都是专业术语，药袋上的日期也有一段时间了，
他没想太多，把袋子扶正，原本要站起身来了，又蹲下身来，把小盒子拿出来，把上头的字键入搜寻栏。
原本只是好奇。
只是当他读到那些关键字时，他一瞬间难以呼吸。
屋子安静得都隐约听得见房间那人翻了个身後棉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可姜胜允一直没有站起身，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轻轻地把东西放回原位。
这段时间里她都过着什麽样的生活呢。她愿不愿意告诉他呢。
那时候的自己为什麽要放她走呢。为什麽呢。
姜胜允躺回床上，听着身旁平稳的呼吸声，很久之後才睡去。
他做了很长的梦，像重温了过去的每个相遇，他已经想不起来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很少看见那双会笑的眼睛。
回忆层层叠叠，最後停在他放弃去找她的那个夜晚。
他猛然惊醒，睁眼见到怀中还睡得酣香的女孩子，才又放下心来。
这次他不会再犯一样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