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刚进入下雪的季节，西伯利亚这里已经需要铲雪车开路了，夏季时背依高山面临湖泊的克托夫小镇，此时裹在厚厚一层积雪里。清早天还没亮，镇里的铲雪车便在昏暗的天色中打着强灯穿梭全镇。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的积雪被铲雪车前头吸进肚子里，然後整齐的喷堆在道路两侧。
此时人好眠正酣，但习惯在睡眠里保持警觉的莫韫樽，睁开眼果然又看见窗外远处车头灯铮亮的铲雪车。
他只瞥了一眼便转头翻了个身，刚才的梦境还未完全自脑海里消退，甫清醒的那几秒他还没觉得什麽，此刻呼吸了几口零下的冷空气，他才意识过来。
梦里是上周北城邵园的那晚。
莫韫樽和北城警署的人交代完，便转头在人群中扫视，似是寻找什麽，不多久便看见低头坐着的余清盏。她披着毛毯独自坐在救护车车尾，脖子缠了一圈绷带，氤氲雾气中褪了几分清冷，倒像是乖巧的小女孩。
他采着潮湿的地面大步走了过去。
当时的自己脑中想的是再更早些的事。
戴权进去西面楼拖走江三，莫韫樽才放下将余清盏压进自己怀里的手，低头查看她的状态，「没事了。」
她睁眼，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抬头看着莫韫樽的目光微微失焦，「结束了？」
「结束了。」
大概他也没发现，自己的语气不自觉也放轻，就似安抚猫的主人一般。
「余小姐。」那时莫韫樽在她面前几步远站定，「伤势如何？」
「还好。」余清盏抬头，淡淡笑了笑，衬着略微苍白的脸色，看上去精神还算可以，「就是说话不能说太久，嗓子疼。」
莫韫樽也听出她话里的不适，伸手替她拢紧滑落一边的毛毯，「那就别多说，回去多喝点热水，过几天就好了。」
「谢谢你，莫队长。」余清盏真诚的道谢，惯常微垂的目光跟着抬起，他便毫无阻碍的与她直视。
「职责所在，不用谢。」莫韫樽看着她眼尾带着一丝疲劳而起的嫣红，淡然无波的杏眼在夜色下显得温顺湿润。
他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想用拇指轻轻碾过那抹娇嫩的红，白玉般的肌肤想必触感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缎，兴许会在他的施力下泛起更大片的红印，就像在白衬衫上晕开的红酒——
「清盏！」
旁处突然的一声呼唤让莫韫樽顿了一顿，出走片刻的心思瞬间归位，他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唇角，停在她耳边的手顺势下移，拍拍她的肩膀，「看来是你朋友，好好休息。」
转身离开的那瞬间，他也说不清自己彼时是着了什麽魔，竟生了那种......念头。
回忆完的莫韫樽抹了把脸叹气，大概是那位余小姐表现良好并且又长得漂亮，在他职业生涯里救过的一干人质里属正面范例，故而印象更深刻的关系吧。
将梦境抛诸脑後，他起身套上床边的黑色高领上衣，转身将搁置床头柜的装备别回身上，便开门走了出去。
昨晚值夜的是戴权，他坐在单人沙发上，面无表情的装填子弹，脚边已经放了好几个装好的弹夹。一旁的双人沙发则是面朝内歪睡着的苏珊，沙发桌横着的几个平板还在运作。
他们此行到俄国算是北城任务的延伸，张三走私进口的那批毒品恰好摸出了供应商，是国际缉毒组织长期关注却苦无线索追捕的俄国毒枭索科洛夫。
明面上索科洛夫是俄国知名富商，与政府人员关系良好，加上俄国政府向来不容许外国势力过於干涉内政，因此国际缉毒组织即便有证据证明索科洛夫贩毒，也无法对其有所制裁，着实让组织执行长头痛不已。
而此次藉着破获张三一案，孤狼部队便受托来到西伯利亚的边陲小镇。
要以此将索科洛夫斩草除根是不可能，但张三这条线能直通索科洛夫几个大型制毒厂的其中之一，端掉一个厂对孤狼部队来说还算能力范围内，也能暂时让索科洛夫的众多贩毒路线少掉一些。
孤狼部队早在克托夫小镇伏了四五天，每日轮班踩点制毒厂，终於把建筑物附近的地形和厂里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为防索科洛夫知晓，国际缉毒组织与华国联手将张三被捕一事的消息压住，後续联络也由组织派遣专员假扮，顺利的话理论上索科洛夫是毫无知觉有狼入室的。
虽说苏珊二十四小时监控着制毒厂内的通讯，但保险起见莫韫樽和戴权早制定好最坏情况的撤退计画。
只能上天保佑派不上用场。
「队长。」戴权抬起眼皮瞥了眼莫韫樽，又垂眸速度不停的装填子弹。
「你去睡一会吧，我来。」莫韫樽拎着空弹夹，嗓子还带着晨起的低哑，无端让他站在单人沙发边的姿态多了几分压迫感。
他背对窗外冷蓝色晦暗的日光，使得戴权恰好笼罩在阴影里，线条薄锐得像细剑的五官也模糊不清。
戴权在阴影里填进最後一颗子弹，才起身钻进莫韫樽刚才睡的房间。
接续着差不多快填完所有弹夹，日光终於是越见清冽的银白色，沙发上的苏珊被亮得醒转过来。
她眯着眼翻了个身，余光瞥见头顶附近巍然坐着的人不知何时从戴权换成了莫韫樽，瞬间睡意全退，彷佛头顶坐着祖宗，「唰」得爬起来，「队长！」
「去洗洗脸，时间还没到。」莫韫樽将装填好的弹夹整整齐齐的码在桌上，苏珊闻言弯腰瞧了瞧平板上的时间，确认自己没有睡迟才揉着睡麻的左臂走去厨房。
苏珊回来的时候，其他队员也陆陆续续起床，一时空间不算大的公寓客厅里满室大汉。
这次行动孤狼部队只出动了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留在俄国邻近的华国待命，饶是如此人数也不少。客厅里众人各自武装好自己，制毒厂一天轮两班守卫，凌晨五点一班和下午五点各轮一次，孤狼部队便是要在次日的凌晨五点行动。
清晨天还将亮未亮的时候最是容易使人放松警惕，也是熬夜整晚疲劳的顶峰，因此今日的固定采点由莫韫樽领一小队队员前去制毒厂率先部署。
这个制毒厂外观并不起眼，坐落在克托夫小镇依山地区的山脚，掩在被积雪厚厚覆盖的针叶林里，即便有登山客误入也只会以为眼前是一幢二战时期留下的残破兵工厂。
孤狼部队落脚的据点严格来说并不在克托夫小镇镇中心区域，而是靠近小镇边陲地带的几栋旧式公寓，居民大都搬迁或因为各种原因空了房子，留下来的也只是寥寥几位独居老人。
所以此行踩点的小队得以驶着一辆半旧不新的面包车为掩护，一路专挑偏僻的小径往制毒厂方向走也丝毫不会被怀疑。
当然车子再怎麽不起眼也不代表能大摇大摆的开进制毒厂，驾驶的队员熟练的把车藏好後，一行人下车开始徒步接近两公里外的残破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