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形单影只的回到客栈。她在房间里思索了片刻,决定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待明日再视情况而动。按照她之前的打算,回到宿州她就开一家小医馆,这辈子就这么过去算了,可是她没想到叶桑会从苏勒赶来寻找她,最糟糕的是,还被他找到了。长安承认这事她做的不太地道,但她明明也在信中说清楚将“辰安公主”这个名号交给他,将信物玉环印章也留给了他。苏勒离郢都那么遥远,几个月的路程,怎么可能会有王室的人来查看?长安将包袱放在桌子上,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从复杂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虽然天色已暗,但长安昏睡了几天,现在没有丝毫睡意。她也不想再在外面散步,那种纸面文字变为现实的感觉让她无比难过。幸好这客栈临街,她打开窗户,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热闹街市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些人背着包裹行色匆匆,有些人闲适的在街上随意的走来走去。宿州因靠近淮夷并无所谓的男女大防,民风自由。街上寻常便能见到有男女并行,举止亲密。还有些小孩子手拉着手在街上乱窜。长安凝视了一会孩子,就准备关上窗户休息之时,突然看见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孩被一家店铺的伙计轰了出来,不仅如此还一边大骂一边拳打脚踢。那伙计看旁边有人围观更是兴奋,打的更狠,骂的更大声,长安隐约听见只言片语“小偷”、“经常”……她看见那孩子躺在地上抱头呜咽的样子,立刻跑到楼下拦住那打骂之人:“这孩子偷了你多少钱,我帮他赔给你。”
伙计停下手,看了一眼面前这姑娘,从她穿的衣服来看可见不是什么贫苦之人,一边扭手腕一边哼着说:“这畜生已经偷了不知道多少次,天天来我们店偷馒头。这算算嘛,”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姑娘:“少说一两银子。”
这话一说,周围的声音更大了,很多围观的人不屑这小厮:“几个馒头也敢要一两银子……”
长安对钱一向没有观念,虽然她也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但也不想多说什么。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那伙计:“给你了。”说完她看向缩在一边的男孩,刚想说要带他去医馆,那男孩却飞快的跑开了。长安楞了一下,男孩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双浅绿色的眼睛。
周围的人看这场闹剧结局,啧啧了两声各自散开。那伙计则毫不惊诧,嗤笑的看着长安:“傻了吧,这畜生跑了。”
长安听到这伙计的话,非常恼火:“他是个孩子,不是畜生。”
伙计敷衍着做了个求饶的手势:“大小姐您心善。”将银子抛在空中又接住,哼了一声,再不看长安一眼,进了包子店。
长安在门口站了一会,脸气的通红,可是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茶摊头发灰白的老头看了整件事,笑着摇摇头,走到长安身边招呼:“姑娘来喝杯茶消消火?”
长安嗯了一声走过去坐着。老头上了茶,长安看到那盛茶的瓷碗上满是污渍,有些喝不下去,可是又看到一旁老者灼灼的眼神,她只得拿起瓷碗一口喝了下去。出乎她的意料,这茶很是清香,一杯茶下去,原本沉闷的心情缓和了很多。长安擦了擦嘴:“您这茶还挺好的。”老头哈哈大笑:“我沈词的茶肯定好喝。”他又打量了一番长安:“姑娘看着不像宿州人呐。”长安嗯了一声:“我不是宿州人。”沈词看对方兴致缺缺,话头一转:“姑娘可知为何刚刚那伙计对那孩子如此仇视?”
长安一听沈词的话,原本平静的心情又起了涟漪,闷闷的摇了摇头。
沈词又给长安添了一杯茶才缓缓开口:“不知刚才姑娘是否注意到那孩子的眼睛?这孩子的眼睛遗传了他的父亲,是绿色的。”
长安一口水差点呛住,她放下瓷碗:“那为什么他在宿州生活?”
沈词下意识挽了挽手,意识到手边没有惊堂木,尴尬的回了手:“话说那兴元九年,大周与淮夷正式开战,此战历时五年之久。在那期间,未开化的淮夷人来到宿州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那孩子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人,母亲是城内一普通百姓,遭遇此事!后来傅立松将军率军驰援,击退淮夷鼠辈。可怜那女子家破人亡,本欲自杀,但念及肚中孩儿,硬生生撑到孩子大了些才香消玉殒。这孩子有一双异族人的眼睛,自然这宿州人容不下他。从他母亲去世,这几年他都是靠偷鸡摸狗活到现在。”
长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被自己拽的生疼:“所以那五年宿州经历了战乱之痛。”
沈词讲的口干舌燥,正在喝茶,听到这话差点呛住了:“那也确实,不止宿州,常州、嘉州这些边境均是如此。不过经过前任知州的治理,边境隐隐有复兴之态,加上几个月前辰安公主和亲一事,短时间应该不会再起战乱。”
长安心里一片混乱,她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些边境战乱之事。在她记忆中和边境战争有关的只有战报和最后的胜利,她从未想过普通人也会被牵扯进战争中,她以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只有士兵,没想到里面还混杂了无数普通人的血肉。她站起来,恍恍惚惚的走出茶摊。
沈词看着这奇怪的姑娘离开,叹了口气,大概是哪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吧。就在那人影已经消失在街上,茶摊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径直打了碗茶,大口喝下:“沈词老兄,从说书改为开茶摊感觉如何啊?”沈词扭头颇为无奈的一笑:“呼延尔,你不是前几日刚回苏勒,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呼延尔使劲挥了挥手,像是要把霉运赶走一般:“哎,我这运气啊。我专门进了一批草药,结果没想到……”他一下子停住话头:“不说不说了,就是我这趟赔了,要重新进货了。”两人继续说着最近的事情,聊的颇为开心。
而这头的长安则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段破旧的小巷,到她面前猛地出来一堵墙她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死路,叹了口气,转头要返回时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很矮的人,唬了她一跳,再一细看,是刚才被伙计打骂的男孩。那男孩垂着头站在她面前,头发也没束,乱糟糟的一团。
长安半蹲下身子:“你怎么在这呐?”
男孩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我跟着你来的。”
长安顿时有些汗颜,一路上她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她想了想这孩子大概是为了那一两银子来道谢的,便说:“那个钱就不用还我了,不用谢。”她以为她说清楚了,抬脚便要离开,没想到那孩子一下子跪在她面前:“求姑娘买了我,我愿为奴,只求姑娘给我一碗饭吃。”
长安吓的直起身退了半步,借着月色看清那孩子脸上的泪,她又觉得有些懊悔,把那男孩扶了起来:“人口买卖之事在大周早已被禁止,你——”她突然想起大周的这条法律并不包括淮夷人。有段时间郢都高官纷纷以家中有淮夷人为奴引为时尚。
男孩目光坚定的看向她:“我是淮夷人,并不受此律。如果您不买我,我应该活不过这一年了。”
长安想到了他的身世,她本想给他一些钱,但是这个孩子看着不到十岁,给他这些钱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如果买他,她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又怎么能顾得上一个小孩子?加上她在宿州并无熟识之人……
那孩子也看出了面前这位小姐的犹豫之色,更是坚定的跪在地上:“活菩萨您买了我吧,以后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既然这样,你这孩子跟我走吧。”突然一个柔媚的声音传来。
长安抬头,在巷口站着一个身姿卓越的女子,隔了这么远,长安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脂粉味。明暗之间模糊了她的容貌。
一直卑微模样的男孩看到这人来立刻皱起了眉头,又看了一眼长安,站起来跑了。
那女子看到孩子跑了,嗤笑了一声,缓步走向长安,眉目间柔情万转:“公主,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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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故事是因为我昨天看了一本小说,被里面的人气的要死,决定写一个相反的故事。
感觉又是一本写着写着男主就可以退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