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灯亮起的隔天江奎没有问起，谢暖暖也没想提起，她一样在七点整站在门口喊江昴，然後等着江奎懒懒散散的被江妈妈踢出门。
只是在那之後的几天都没到江家吃饭，不补习的日子里她说家里会煮，江奎知道她在说谎，因为她回家的时候，谢家大宅一点光都没有，也没有声音，就像谢家搬来前一样。
没多久後要期末考。江奎好像是跟她借笔记借出兴趣，不只国文，文科的课本几乎都借了一轮，有时就在她後头翻，一边看一边赞叹。但谢暖暖翻过他的课本，他就只是看，压根没有誊写，就是走个过场。
後来他再借，谢暖暖就不乐意了。
应该说，她开始不乐意和他有过分频繁的接触了。
然而她退一步，江奎可以逼近三步。她不借笔记，他就时时找她说话，说是问问题，但那些问题分明就是即兴胡诌，有时候荒谬到江奎讲完自己会笑出来。
「⋯⋯我不知道，你问思成。」
「问过了，思成说问你。」
一旁的思成无语凝噎，他什麽都没说过，不是他的锅。
也多亏江妈妈对暖暖的溺爱，一句「阿姨煮的菜不好吃吗？」，让谢暖暖完全无从拒绝每天中午的便当。
她再怎麽躲，每天上学放学午餐都还是得跟他腻在一起。
这一来一往下，总归还是越来越熟悉。
时间久了，同学也慢慢开始敢跟她搭话，闲聊一些有的没的，後来慢慢才敢当着她的面开江奎的玩笑，她总是笑而不语，不承认也不反驳。
她和江奎谈过这事，她提起的。
谢暖暖只是冷，她不笨，人情世故总还是懂得。江奎对她特别好，好得刻意，她感觉得到。
「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就当你喜欢我。」谢暖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没变，冷静得像在背数学公式，「而且我会拒绝你。」
江奎那时走在前头，闻言停下，转头失笑，「什麽跟什麽啦。」
「江奎，我很认真在问你为什麽。」
他只好叹气，「想也知道吧，我怎麽可能不喜欢你？」
谢暖暖表情未变。双重否定句是江奎的专长。
「喜欢有分很多种的，作为邻居我很喜欢你喔。」
说完，江奎笑嘻嘻地迈步，没看见後头的谢暖暖翻了个白眼。
看吧。
是拿我当挡箭牌吧，她在心里碎念。
她私下问过几个人江奎的事，毕竟她被看作是江奎女友，她问什麽大家都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从别人口中拼凑出来的过去的江奎，和现在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是以前他身边总会围绕着许多追求者，自从她出现之後，就没再看见了。
「都是别人追他啦，他一直都是单身。」那些人说完之後总会补这样一句，谢暖暖内心哭笑不得，却只能说谢谢。
没看见不代表不存在。她不可能没感受到那些不友善的视线和耳语。
谢暖暖往前跨了几个大步，赶上江奎。
「你要怎样假装我其实都没关系，但你不要真的喜欢上我。」
「⋯⋯谢暖暖，你哪来的自信？」
跟他混了一阵子，脸皮倒也变厚了，她耸肩，「与生俱来。」
江奎难得语塞，走了一段路之後才问：「为什麽不要喜欢上你？」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都记得这一幕。
谢暖暖歪头想了一下，然後笑出来。
他很少见她笑开，但那个瞬间，他宁可她不要笑。
很难看。
因为我是个烂人。她这样说。
只不过在其他人的眼里，谢暖暖是个神人。
大门的公布栏贴着期末考龙虎榜，谢暖暖一转来，直接取代一直以来的榜首梁思成，叠字名在公告上更加显眼。
江奎没有在榜上，但名次比以往前进许多，主要是因为文科大幅进步。他一样懒得花时间念，只是多翻了下谢暖暖的笔记，添了印象，仅此而已。
但江妈妈乐得很，觉得是谢暖暖带来好的影响，说要请暖暖吃饭。
「阿姨，我平常就常常到这里吃饭了，不⋯⋯」
谢暖暖要说的是不好意思，但江妈妈完全误解，「对喔⋯⋯阿姨会做的菜也就那些，你应该都吃腻了吧？」
「不不不——」
「没关系，阿姨明白。不然这样好了，让阿奎带你出去逛逛，你搬来这里都还没去到处玩过吧？阿姨看你不是上学就是在补习，好辛苦。」
「好啊，她这礼拜补习班放假。」从沙发那传出懒懒的声音。
谢暖暖慢慢转头，瞪了他一眼，表情肃杀。
江奎还是笑眯眯的那个死样子。
「那江昴要不要一起？」
江昴想了一下，他游戏排位都周末打，才开口要拒绝，然而看见谢暖暖求助的眼神，他最後还是说了好。
那天晚上，江奎推门走进江昴的房间，邀他双排。
江昴很乐，因为江奎虽然看起来散散的，可玩起游戏来虐人不眨眼，怎料那天江奎在游戏里简直像敌方的间谍，失误送头样样来，前几场还可以说是失常，完到後来江昴脸色越来越绿，最後吼着让江奎滚出去。
江奎对着锁上的门喊了一声抱歉啦。
於是隔天早上，江昴「不舒服」了。
「很严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谢暖暖不疑有他，想起昨天江昴犹豫的神情还有点自责，觉得自己没发现他的异样。
「不用，他吃过药了，睡一觉就好了，以前都这样。」他顿了一下，还反问：「还是今天就在家里陪他？看看电视叫外送。」
谢暖暖想了一下，江昴就一喜静性子，待在旁边反而会打扰到他。
她摇摇头，「让他睡吧。」
江昴是真的需要睡眠。拜江奎所赐，他整个晚上都在打游戏，挽救他的排名。
於是两人出了门。
Ｂ市不大，市上没什麽地方可去，江妈妈兴冲冲地向他们推荐了隔壁Ｃ市新开的水族馆，坐公车就会到，两人都没什麽意见，就说了好。
天气热了，谢暖暖难得紮起包头，不过私服还是一样冷冷的，白色Ｔ恤，合身牛仔裤，只是把平常穿的那双白布鞋，换成了红色的帆布鞋。
「你为了跟我出来约会特地戴隐形眼镜啊？」
「这不是约会，顶多算是⋯⋯任务。」她抽抽鼻子，「而且我本来就没有近视。」
江奎伸手，关上出风口，一边问：「没有近视？那你干嘛一直戴着眼镜？」
「喜欢啊，不行？」
「⋯⋯可以可以，没人说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解扣子，谢暖暖皱眉，「你干嘛？」
脱下外衬衣，他盖在她腿上，「很热啊，帮我拿着。」说完就靠在窗上阖眼，没给她回应的机会。
谢暖暖轻叹，把捏成一团的红色衬衫抖平，反穿起来，靠着椅背发呆。
车头转了个大弯，江奎身子一歪，往她肩膀上倒。
落下的力道却很轻。
她垂眸看了一眼，知道他根本没睡着，也没推开。
江奎原本一开始装睡，後来是真的睡着，醒来之後看见她脸色不是很好，以为自己过分了，才准备要开口，公车渐停，後头有人站起来要走，下车之前那男孩回头过来，朝谢暖暖挥手，还多看了江奎一眼。
那眼光里隐约带着怜悯的意味。他不太舒服。
「那是我国中学长。」谢暖暖低声说。
过两站，他们下车，江奎才开口：「前男友？」
她摇头，「没在一起。」
差一点。
水族馆的冷气很足，谢暖暖後来乾脆把那件衬衫穿起来了，色调意外和谐。学生们都放暑假了，人流不息。江奎进了水族馆眼神几乎在放光，看见什麽就冲过去，谢暖暖懒懒跟在後面，也不怕走散，反正他这麽高，放眼望去就是一柱子。
江奎几次回头，後来索性推着她的肩膀走，看见什麽新奇的就低头和她叽叽喳喳。
「你看，这像不像梁思成？」
他看见魟鱼，乐得，把手机给她，蹲在玻璃前眯着眼笑。
谢暖暖知道他的意思，趁一只魟鱼宝宝正好游过他身旁的时候抓拍，两个相似的笑脸并排。
江奎立刻就传给梁思成。
——朋友啊你怎麽在这？
梁思成这会儿正在写题目，见到讯息咬牙切齿地回：少烦我。
没一会儿又收到一条语音。
「抱歉，只是觉得长得很像你很可爱，不要生气啦。」谢暖暖的声音。
梁思成这才进入状况，讯息再传过去，却没有回覆了。
江奎把手机塞回口袋，又推着谢暖暖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