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吵架这档事
记忆中，这好像还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脚长的人都好讨厌，他走得很快，她有点跟不上，三步里有两步是踉跄的；但不知道为什麽，她却居然有些不舍得出声结束这段险象环生的时光，尽管她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让他发现自己有好几次几乎都快要跌倒，他再生气也必然会慢下步伐……
但她就是不想。
直到她发现，再走下去就是事发地点。
要吵架也别找那麽晦气的地方，荻音忍不住咬牙。
「欸、」
听到她的声音，他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往前。
跟以往的逗弄、玩笑不同，这回自己大概是真的惹恼他了。
荻音望着手塚後脑勺的茶色发丝有点不知道该怎麽办。
什麽都不说的人最麻烦了，是要谈判要和好还是要吵架，他不给个讯号她怎麽知道自己应该怎麽做啦？
就只知道闷着头一直走，学校可就这麽大而已，他们都快走完整个校园斜对角的距离了，离保健室也已经有好长一段的间距，到底是要走到哪里去啊？
「好了、好了……！」
她终於受不了地扯住他的手，定在原地不肯再动。
「你不想让他们听见的话，也已经够远了，再走下去我就要合理怀疑你是不是想把我毁屍灭迹──」
虽然不至於是甩，但也绝对算不上温柔地，她的手腕被松了开来。
不用抬头也可以想见他的表情，荻音揉着自己腕心发红的皮肤，再瞅了眼背对自己的某人：「把我拉出来又什麽都不讲，那孩子的伤口还流着血呢──」
「上午的事谢谢你，但要怎麽管理网球部部员，请你不要干涉我的做法。」手塚寒着脸旋身，却不复昔日对她平淡却温和的语气。
他终於是有所反应了，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荻音愣住，她感觉胸口有很脆弱的一块被撞得发疼，某种情感脱离了中心无止尽地往下坠跌，她抿紧唇瓣沉默良久。
久到手塚都觉得不安。
她不会知道，刚刚那一段路上他之所以无话，是为了组织说词，毕竟说话真的并非他的强项，他也是初次意识到，尤其当对象是梨本荻音的时候……
要划清界线居然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梨本、」
「我哪有这麽自以为是。」一开口就被打断，与此同时，荻音的回应转而让手塚的不安更加没有着落。
他知道自己必须直白而没有转圜余地的话太过锐利，也太冷情，但身为网球部的部长，他不能容许自己订下的规准有例外的存在，长此以往，一个社团的秩序才能被建立，相对地，她的质疑就不啻於是破坏运作的障碍，所以刚刚他才会……
「我的确是忘了考虑你的立场跟责任，也没顾及你要维持的部长颜面，但你说话就一定要这麽伤人吗？」
荻音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干涉他如何管理网球部，可是，带人带心……
罢了，就当是她多此一举吧。
日後，网球部的事情，她都不搀和了。
她不是那种被人撂了狠话就跟着赌一时之气更用力回敬的人，硬碰硬的结果，事情必然只会更复杂而已；更别说他们不只同班，还分别是班长跟副班长，需要配合、共事的场合多了去了，把关系搞僵，日後相处起来太伤脑筋。
於是不等手塚反应过来，荻音就飞快对他鞠了个躬，直起身子後，迎上他没有表情的脸庞迳自说道：
「好啦，我们不吵了，最少还要相处一年呢，我不想明天开始看到你就连眼睛都对不上。」
「刚刚的事不好意思，是我逾越了，不说对不起呢，是我觉得自己说得也没错，只是每个人做事的方法不一样，你不接受有你的道理，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她说完，松了口气，那一丝丝偶尔会窜出来作祟，但大多时间里还不至於左右自己理智的心动，好像随着此次冲突的落幕而跟着不了了之了。
这样也好，喜欢上手塚国光、更别说还是在自己发现他喜欢的人是谁的情况之下，光是想像就觉得此生无望，如果从这个方面来看，这次的架吵得还挺值得。
吵呀吵，好死不死把那初初萌芽小小恋想给吵没了，嗯，她应该感到庆幸的。
转念一想，荻音顿时觉得心里没那麽沉甸甸的了，抬头看着自己头顶上方此刻已是困惑大於怒气的脸庞，露出讨好的笑容：「你说好吧？咱们别吵架了啊？」
「……嗯。」
那双圆圆的眼睛笑着弯成弦月的形状，压根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唉。
手塚觉得自己真的永远都摸不准眼前的人在想什麽，下一步又会怎麽走，从他们认识到互相配合以来，她总有让冲突化为无形的能力，既不叫自己吃亏，也并不会让对方感到不快，至多就是有点郁闷，像他现在这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的关系不是因为自己，反而是被她这句话给切割得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而且不知道为什麽，听着荻音将彼此相处的日子用倒数的方式来形容，这让他感到不是很舒服，却又想不通其中症结。
甚至规避着去厘清其中的原因──
「梨本，我的脾气谈不上好……」
尤其是看到自己处罚队员的一面後，她应该能够理解，也许是自己对待她的方式让她产生了错觉，但他自认真的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句话还没讲完，手塚就听见对面的女孩不很赞同地打断自己：
「其实你根本就没动怒啊。」荻音歪着头凝视他，圆俏的双眸柔化了嘴唇习惯性微勾的艳色，尖尖细细的下巴其实略显冷漠，但颊边两痕小巧的梨窝却淡去了所有距离感，有那麽一霎那，像极聆听风中话语的精灵。
跟清水秋尘动人心魄的美貌一比确实是相形失色，但别有一番风情。
「你只是原则多，但有没有生气我觉得倒是不尽然。」
手塚任由她喋喋不休地，不打断也没有太专心，她跟他的相处常常就像这样，她总是在说，自己总是不言不语。
这个女孩看似亲和大方，其实心思非常细腻……
她企图将气氛营造得跟平常没有两样，他明白，也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她讲得很入迷，眉目清亮，神采飞扬，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分析里，颊边飘着几绺不乖的发丝，依着她不时摆动的肢体恣肆地摇曳。
手塚不自觉伸出手朝荻音的鬓发拂去，不知道为什麽，他好想看看秋尘脸上也出现这样生气勃勃的表情──
「至少，我自己是从没看过生气的人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罚人家跑圈的，犯了规就处罚，无所谓生不生气，只是遵从规矩跟原则，虽然是有些不近人情啦──」
荻音自顾自说着，还恍然大悟起来：「所以……咦？你脾气根本超好的吧？」
已经抬高到她发鬓的指尖，顿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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