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於抵达目的地，停靠在站牌边。
车上的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下车，苏明夏浑然不觉，仍靠在他的肩头上。
程光愿似乎没有半点想叫醒她的意思，只是看着人一个个走过。
坐在车尾的老妇人向着车门走去时，前面还在缓缓地排着队下车，後头也没人，刚巧停在了他们身边。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声音不大，对着程光愿打趣道：「小伙子，女朋友啊！」
程光愿眼里蕴含着笑意，淡淡地否认：「不是。」
老妇人似是看出什麽，完全没有因误会而感到抱歉，反而鼓励道：「那你得加把劲啊！」
程光愿目光温柔悠远，「我会的。」
他身旁的人眼睫轻颤，仍没睁眼。
没过一会儿，大多数人都已下车，还剩他们待在车上，苏明夏才辗转醒来。
她看了看被她当作人肉枕头的程光愿，尴尬地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双颊不知为何有些泛红。
「抱歉……」
他没放心上，心情看上去似乎很好，「没事，走吧！」
寒音寺建造百年，香火鼎盛，伫立在寺庙两侧的古树见证着它的历史。
寺外人声鼎沸，寺内倒是一片幽静安祥，烟雾缭绕，就连心也是静的。
两人手持一炷香，朝着佛祖祷告。
苏明夏脑中是一片空荡，她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因为不信，所以无需倾诉。
程光愿忽然问道：「你有男朋友吗？」
她撇头看他，见他神态自若，才开口道：「没有。」
他继续问：「有喜欢的人吗？」
「啊？」她愣了片刻，喉咙上下滚动，艰难地问：「…问这些干吗？」
他淡定地回答：「只是想到寒音寺不是求姻缘最好了吗？」
苏明夏想起昨晚的话，「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他笑了一下，「来之前总要找个资料吧。」
「喔！原来是这样。」她了悟地点点头。
他继续追问：「所以呢？」
「嗯？」
程光愿又重复了一次：「有没有……喜欢的人？」
苏明夏原以为这事就这麽过了，谁能想他这麽锲而不舍。
她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咬了咬牙：「…没有。」
「那就好。」清冷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苏明夏听见这话，猛地抬眼看他，只见他眼底一片清明，眉目温柔平静。
彷佛是她大惊小怪了。
莫名的，心底涌出一股热能，借着庙堂清灵，借着传说之谈，以此为胆，才敢一问。
苏明夏装作镇定，问：「你呢？有女朋友吗？」
他看了她半晌，才回答：「没有。」
她小声地说着：「那肯定…也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没有。」
苏明夏心里自然不信，清了清喉咙，「佛祖在上，不能说谎的。」
可他表情真挚，不掺半点假，「真没有。」
苏明夏心里想：那她们可能眼瞎了吧……
程光愿继续盯着她，「你不问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咬着唇，默不作声。
她问不出口的。
那个问题，她从前不敢问，现在也是如此。
像是被制约般，即便没有了顾虑，却会因为习惯而还是不敢询问。
沉默持续不到半刻，就被一个声音中断了这场对话。
站在旁边看了他们许久的小住持幽幽地说：「两位施主，香都要烧没啦！」他嘴角抽了抽，彷佛十分惋惜之感。
苏明夏回神，看了看手里的香，断了大半截，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等他们上完香後，小住持仍待在那。
他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打转，表情突然由阴转晴，「两位施主是来求姻缘的吧！」笑嘻嘻地说：「多捐点钱，会更灵验呦！」
这话一听就是在骗人……
苏明夏向来是不信的，倒是程光愿出手阔绰，小住持欢天喜地、哭眼汪汪的模样，拉着他的手，就像是找到了再生父母般。
等小住持欢欢喜喜地走远时，苏明夏才问：「你相信这个？」
他正在功德簿里写着名字，头未抬起，回道：「不算相信，只是有的时候，想要给自己一个期盼。」
她点点头，瞧了一眼他的字，连忙道：「你怎麽也写上我的名字了？」
他收笔，「一起来的，就一起写上了。」
苏明夏眼角一抽，这是有多怕她找不到对象……
她低头看了看，两人的名字被写在了一起，那字迹工整漂亮，又透着俊逸洒脱。
就像是印章般，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上。
寒音寺如果要认真逛起来也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了，之後他们又去了附近的风景区逛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但苏明夏有些心不在焉，寒音寺的风景究竟如何，她也不清楚，这趟算是白去了。
等他们回程时，已经是接近晚上的事。
在车上，一天的劳累，加上冷气的风太强，苏明夏上车不到五分钟便已昏昏沉沉，直接睡去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刚好到站了，不出意外，又是靠在身边的人肩上。
她身上还多了一件外套。
苏明夏迷迷糊糊间想起了一件事。
那时体育课刚结束，便有人急不可耐地打开冷气，苏明夏原先就有些畏寒，容易手脚冰冷，又刚运动完，时间久了冷气送出冷风，她不自觉地搓起手来。
忽然，程光愿将自己的外套推到她桌上，苏明夏愣了一下，看了看他，他装作没事般继续听课。
她笑了笑，将外套盖在腿上，双手放在外套里，心头萌生一股暖意，那外套比冬日里的阳光还温暖人心。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总是对她很好很好，好到连她偶尔都会产生错觉。
程光愿感受到肩上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问道：「醒了？」
她小声地嗯了一声，将身上的外套折了折，递给了他：「谢谢。」
他接过，拿在手上，也没有穿起。
下了车後，他同样送她回去。
在路上，程光愿突然开口，沉声道：「我明天要出差一趟。」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语气沉重，「可能要一个星期左右。」
苏明夏想起了下星期的同学会，不免失落，小声呢喃道：「那同学会肯定也不会来了吧。」
「会去的。」他轻笑了一声，「你都去了，我怎麽可能不到。」
她还没消化完这话中的意思，只听见他继续说：「等我回来。」
她的心跳快了一拍，「什麽意思？」苏明夏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他也跟着一同停下。
程光愿目光含笑：「字面上的意思。」
像是这一整天下来的疑惑，终於要获得解答。
苏明夏仰起脸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透澈又迷茫：「为什麽？」
程光愿缓缓地走近她两步，低下头，正视着她的眼，在心里笑了一声。
她还是一样，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的性子，如果不问，便会自己琢磨出个答案，偏偏琢磨出的答案没有一次对过。
索性，给她一个痛快。
他轻声道：「你觉得是为什麽？」
还能为什麽呢？
苏明夏内心狂跳不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像是早有预料又措手不及。
周围沉默无声，彷佛在等待审判。
在沉默持续了几秒後，她听见他说：「我在追你，看不出来吗？」
明明说的话格外暧昧，却又让人觉得反而在说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在寺庙内的那些话，都只是铺陈，都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如果没有喜欢的人，那，又为什麽不可以是他呢？
他愿意，慢慢来。
在夜晚中，在路灯下，月色动人皎洁，朦胧的光照着他的身影，连带着眼野也跟着柔和，平顺的眉峰，眼尾有些上挑，隐隐含着情愫，是说不出的风情，如同人间春意。
恍惚间，苏明夏想起了早上时在车上他与妇人的对话。
妇人的声音虽轻，却还是让她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还来不及睁眼，只听见耳边传来对话。
「女朋友啊！」
「不是。」
苏明夏知道大概是她现在的姿势，使得旁人误会了。
不料妇人没把他的否认放心上，反而还添把火，「那你得加把劲啊！」
苏明夏无言……
只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声音清洌，如同冷泉般，沁人肺腑。
「我会的。」
心里某条紧绷的弦，被人拨动了一声。
原先不明白，究竟他只是附和附和，还是真有这个意思。
只是继续装睡着，等将思绪整理整理好後才起身装作刚清醒。
可现下她总算明白了。
果然啊……
这人还是一样，有着令她心动的本领。
从始至终，不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