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灿烂的刺眼，带些下雨味道的清新，没有光的日子总是吸引我的，刚下过雨的城市没有开始的朦胧，带有一抹淡淡的清香。
我看着窗台的盆栽，今天是不用浇水的日子，小水珠自叶片滑下，一旁被雨浸湿的泥却未染上他一丝，想着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关上了窗，每天熟悉的做着一如既往的工作。
*
「辛苦了。」同事纷纷要下班了，看着她们一个个的离开，我才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我微笑着应着，下班时间一到，每个人开始打卡，披上外出的外套，消毒着自己的手，反覆搓揉，洗完马上戴上了手表。
熟悉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办公室，他学着孩子们的语气说着，「老师~」
「幼稚鬼...」我忍笑着嗔了他一眼。
他眼中带有一贯的轻佻，却避不开的也看见他的沉稳。
然而我们却明白这个日子对彼此有多麽严肃多麽重要，可也许岁月真的能够冲淡很多事情吧。
把手机自抽屉拿出，戴上一条放在抽屉底部的旧手链。
锁上办公室的门，过去了那麽多年，哪怕伤好了，疤却一直还在，不过，也不痛了。
*
「今天休假？」我转头问了驾驶车子的顾安城。
「今天跟学校请了一天假。」他说着，曾经大家都开玩笑说着顾安城绝对不会当老师，因为实在太不稳重了，结果他却在毕业之後的两年内，考上了教师，但不得不说，他真的很适合当老师，而他其实比我们想像中的，都更成熟。
「下车吧。」他解了安全带，关了车上的熟悉的音乐。
看着那熟悉的店面，墙壁彷佛多了一层油渍，老板娘的头发白了不少，每年都来却也一年年感伤，好多年过去了，真的...好久了呢。
「陌羽....陌羽？」他唤了我两声她终於回神，两人眼神交汇，平时倒没少看他，但似乎这样的日子让人特别移不开眼。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笑了笑然後下车，手间轻轻抚过空气，我想是不是从前的我们留下的时光，会残留在空气些，可惜，你说过，时间不会留下什麽。
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在想些什麽，店里的桌子换成了新的，而从前那铁制的桌子也换掉了，曾经那个角落充斥的笑声那样清晰。
每个记忆蒙上一层厚重的灰，哪怕不定时的翻看，但越遥远也就越是模糊，我们谁也没有忘记那段过往，但我们却食言的走散，走的愈渐遥远。
*
「陈姨！」轻快的下了车走进店里，地板铺满了纸箱，上头还有些破旧的痕迹，上头走过了多少人，多少青春，或许我们某个脚印，重叠在下一个有缘人之下。
「唉呀，小陌回来了啊。快坐快坐，牛肉炒饭不加葱对吧！」老板娘热情的招待，我也习惯的找了相同的位置坐了。
我也感动的点了点头，一年回来一两次老板娘却完全没忘记过。
「阿城，这次要吃乾面还是炒饭？」顾安城总是这两样东西。
「炒饭吧！」他也坐到了曾经的位置，挪动了他的位置面向我。
他朝我眨了眨眼，我笑了出来，他“倾国倾城”的面容和他的言行，总是让人有些难以言喻。
陈姨上了年纪，走路都有些颠簸，一年年下来，身体也有些走向下坡，她一步步走着，却带着雀跃，是因为我们回来了，难得的回来了，尽管只是“常客”，但她依旧把我们当自己的孩子似的照顾。
*
「一切都变了。」他淡淡的道，我们彼此沉默了不久，笑了笑。
「是啊...可能是老了吧！」我开玩笑的说着然而看向顾安城的眼神带着漂泊，我敲打着桌子看似无奈的说着。
「你们两个臭小子啊！几岁而已碎念着老了老了。」老板娘嗔了两人一眼，笑着端上两碗热腾腾的炒饭，虽然都不说也知道那份量足足快变成两倍了。
「小陌多吃点昂，这麽瘦，以後怎麽生孩子？」老板娘开玩笑的打趣我。
「胖了不少呢。」我无奈的道，体重真的没有少多少，不过倒是少了从前的婴儿肥。
孩子吗？或许不会有了吧，至少现在的人生来看，是多麽不可期的事，过去曾经和最好的朋友去做几次志工照顾孩子，其实我无法否认的是自己很喜欢孩子，不然也不会毅然的跟着顾安城考了老师。
*
「安城哥！」店内窜出一名大约18岁的少年，皮肤有些黝黑，但那轮廓根本没有变化。
他狠狠的抱住顾安城，顾安城急忙把他推开，宠溺的笑着，摸乱他黑色的发丝，明明两个都长大高大，这麽抱在一起，画面实在是有些奇葩。
「几岁人了还冒冒失失的！」他不忍的把身旁椅子拖开给那个叫程安的男孩，老板娘看见儿子冒失的样子也是笑了笑。
「墨鱼，好久不见啊。」他的热情实在让两人都哭笑不得。
我咋了咋舌，把手放在脖子上抹了抹，他根本没有被吓到反而给我了个鬼脸，我无奈的瘪着嘴，这小子因为看过顾安城当初的一场表演，从此爱上他的总爱黏着，嚷嚷着要看他的每场表演。
「对了，你们猜猜我前些天在回家路上看到谁。」他激动的说着，不管几岁了在我们面前依然跟孩子似的。
「露亚？」顾安城笑着说。
「噗哈哈哈，真的假的你不会做梦吧。」我忍不住的笑到快哭出来了，曾经程安最爱看的卡通就是珍珠美人鱼，来吃晚餐时店里的电视永远都是播同一个节目。
当初的每个画面那样清晰的重现，程安还小小一只，有些黝黑的皮肤总爱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我们四个围着一张桌子，讨论生活的不同糗事。
他好似真的气的，可是眼神流露出想要被问的样子。
「那...到底看到了谁？」两人只好配合的问了。
当时还在想他遇到什麽有名的大明星，正准备说词的我们还没说些什麽答案就被揭晓了。
「我遇到皓宇哥了。」他像个等待奖励的孩子，顿时现场没有任何声音，两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我们从未淡忘，丢弃过往的一切记忆，却早已将他封尘在记忆的角落。
那一个瞬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我们清楚的听见时间流逝的声响，青春是一本厚重的故事书，自从那件事之後的静止，到今日的翻动。
*
「安城哥？墨鱼？」他不解的叫了两人名字，他们才逐渐回神。
「你说，你看到...皓宇？」顾安城的声音带有一丝颤抖。
他黯淡着眼神，五味杂陈的情绪在心里翻滚着，他说不出自己的心情，还是无法放过他，又或是说气当初的自己无能为力吧。
「嗯啊~但是我追去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他老实的说着。
接下来很快的话题就被活泼的程安带走了，我很少再开口说，顶多偶尔笑笑的搭腔几句。
天像是被一层沙盖住一般，有些灰暗，我们相视过後也了解彼此心中的心事，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的问题，就各自放在心中。
「阿姨，那我们下回再来！」我礼貌的笑着挥手，走出店内，我先去了一旁庙里的厕所，顾安城则留下来帮忙了会儿。
看着他的身影，双眼也渐渐失去了聚焦，无数个春夏秋冬，掩盖过去有过的每分青春，顾安城身上的稚气也早就被岁月消磨去了一半，而改变的必然不只是他，还有无法体现的自己。
他帮忙收了收桌子，分类完後熟练的帮忙擦了桌子，洗完抹布才缓慢的走出来。
我们和老板娘道别了，太阳已经完全落入海中，黑夜吞没了太阳，空气都有些冷冽，明明是春天，冰冷却不留情的攫来。
*
开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在一所高中的对面停了下来，学区的店特别多，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临时停车的地方。
「我去吧，你找地方停下车，我再去找你。」
「嗯，注意安全！」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唯有每天相处，才能特别发现今天的笑容特别微弱。
我点头着下了车，风微微的吹着。
破旧的招牌车轮饼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一个年轻男子在翻转工具，一摊就排了十几个人，我排在後头回看那校门，几乎都重新上了漆，嘴角微扬。
「我要五个奶油四个红豆。」
老板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大叔，我有些感慨，他身後不同的新式器材更是提醒着这一切的变化。
他夹的速度快的眼睛难以追上，热腾腾的车轮饼，闻着扑鼻的香味，明明刚吃饱嘴却有些馋，我快步走到前方的白色轿车。
关上车门，系上安全带，她转头却看到他迎面的视线。
「怎麽了？」她笑着问，眼睛像月牙一样的。
「看你漂亮。」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欠揍，不过他倒是让我心情好了些。
我给他了个熟悉的白眼，发动车子才准备往目的地前进。
车轮饼散发着牛奶的香气，充斥整个车厢，热呼呼的，闻着都能觉得有些甜腻。
「要先吃？」我拿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了吧，等等再一起吃。」他做了个隐忍的表情，惹得我有些好笑。
我点头答道，他换手抚上方向盘，流利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我笑了笑，似乎他是有些帅没错呢。
「有涨价了？」
「是有涨价，不过依然比外面的便宜些。」我回想从前放学後闻到这股香味绝对逃不了被吸引去买的日子，和朋友一起省下公车钱就为了买些一起吃。
车子行驶过一条长长的街区，现在已经有些旧，曾经这里也是学生们最爱逛的地方，一到假日人潮就蜂拥而至。
想起曾经青涩的我们，我嘴角也有些微扬，过去也不仅是悲伤，还有更多的青春，是美好。
当初特别喜欢的咖啡都变得无味，反倒出了社会，更偏爱摩卡咖啡多一些，带着甜甜的香气，总能给我清醒些的动力。
下了车，我俩前後走上阶梯，饶了不少路，沿途花花草草都用尽自己的生命渲染着世界，我熟悉的走到一株快和自己一样高的树下，现在季节树上满是嫩叶，我不忍的抚摸着一片有些发黑的叶子，不知是该替他拔下，还是该让他自己生长。
街灯下，顾安城的身影挺拔，支持着这麽多年来的自己，想到这，林陌羽嘴角也带上可见的笑容。
「放着吧！」我笑了笑站在小树前。
「好像又比去年高了些。」
我们在地上简单的铺了张小摊子席地而坐，我俩就这样简单的陪伴着这颗小树。
「吃吧！」
安城把红豆口味的车轮饼给了我一个，他一个，也不知道怎麽，两人的口味似乎一直都是一样的。
「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样？」他扭头看向我。
「大概是因为老板退休了吧！」
「还是很好吃，少了的味道大概是...青春？」他用调皮的表情看着我。
「真感伤啊~」我敷衍他的说着。
在吃之前顾安城就已经把一袋奶油的车轮饼挂在那颗梅花树上，路灯看来特别温暖，明明是一颗不大的树，却感觉气起来能遮风避雨。
*
「最近过的怎麽样？」
「现在我过的很好，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我也有记录下来。」
那是个怎麽样的过去，多少次心碎的眼泪，习惯了多久的孤单，一下子消失的温暖，至今依旧能触上的伤口，都成了现在的自己，这样坚强而勇敢的自己。
接受了过去踏上了未来，注定留在过往的我们，散了，太久太久之前了，过去的一切开始有了模糊，新的一切都覆盖之上。
「啊对了，你会去吗？下星期的研习。」
「应该会吧，怎麽了？」我吃着东西边说。
「要我顺路载你？我也要去。」他提出了个听起来十分方便的提议。
「行啊。」我笑着说。
两人的谈话声遍布整个树葬园区，没有一丝客气，多年来的默契，每件事都互相照料着彼此。
明明回应的一直是安城，明明就只有俩人，可是我感觉却像她未曾离开，一直，都在，像是三个一起聊天，觉得她一直都在她身边。
「去年在学校的时候啊，我上课上到一半.....他们把纸飞机全部丢上来要我一个一个捡....虽然是教师节，但我的课上不完啊！」
「哈哈，那你当时一定很囧。」
「记得我们曾经也这样整过老师。」
「我可没有啊！」
「我们班做过...」
「那你小心也会遇见。」他开玩笑的说着，调皮的眯着眼睛。
两人在梅花树前面扑了摊子坐下来聊了很久，像是当初一起开车的第一个旅游，彻夜长谈的欢快，许下的诺言成了对半，剩下的我们，还有无可取代的你们。
「我去趟厕所！」
他有些担心的皱起好看的眉头，「要我陪你过去吗？」
「我看起来很像小孩？」我皱眉笑着反问他。
「嗯，很像，所以注意安全。」他笑着说。
「上个厕所而已，紧张什麽？」我笑着走向厕所的方向。
*
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慢慢的觉得时间正在流逝，我们都被时间逼着走，从前向往未来的心，在时间流水之中消逝。
镜子里的淡妆，新款的唇色，简单的穿搭一只宽大的手表，我也笑了笑，「青涩」这词，似乎和自己再也没什麽关系了呢....
完全忘不了当初第一次来的那天，下着一点雨，只有我一个人跪在树前面，等着一分一秒的过去，树上面没有任何记号，摸黑在里面冷的发抖，一棵棵树上面找标签。
现在已经不会了，现在的我们都很好，是吧？
「我当初找你的时候你人呢？」远远听见安城有些怒意的声音，我加紧了脚步，不明白安城那边发生什麽事。
「阿城......」入眼的是一个身穿白衫的男子，跟安城一样高，那样的背影罢了，我却完全能够描绘出他深邃的双眼和脸孔。
「当初陌羽为了你，受过多少伤你知道吗？」安城最後有些沙哑的声音，我跟着有些喘不过气。
「我知道，我知道。」他重复的呢喃着。
他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顾安城脑子里充斥着每一种他离开的理由，哪怕分手了难道就非得如此？
没有继续走，那熟悉的声音，什麽都没办法思考，脚像是被黏住似的，无法动弹，声音从我耳里进入，我却不乐意接收，只握紧拳头，眼前却一片空白。
什麽都听不进去，脑子乱哄哄的，只感觉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心脏跳得激动，把手握紧也无法缓解这不明的感觉，明明过了那麽久...是该过去了。
我脑子里浮现的画面一幕幕都让我气血翻腾，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忘记所有关於那件事的画面，却因为他的一个身影全回到脑中。
*
「现在为了思恩？还是为了陌羽？」安城明显也有些激动，他不屑的笑了，我看见他握起拳头的双手，心有种被握紧的痛。
「抱歉...」那低沉的嗓音，没什麽变化，空气流动的缓慢，有一丝错觉，无法辨认。
「抱歉？当初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到底在哪！逃避？」顾安城的手抓上了他的衣领，那人的眉头皱了皱，但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安城的手抓得更紧了些，他们都有些踉跄，却彼此眼神坚定，我也不知道我对他是怎样的情感，但我能很确定，不会是爱......
「回答啊！」两个人彼此都没再开口，曾经，也曾这样执秘的寻找答案，但到了今天，答案似乎一点也不重要了。
风轻拂过脸颊，我仓皇的想要逃跑，却依旧没有动作。
「啪——」握在我手上的手机就这样摔在水泥地上，声音传到前方，两个人果然同时会回过了头。
我有些惊慌，但又比我想像中的淡定了不少，我依稀记得自己想要问些什麽，但却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或许我寻找的并不是他的答案，只是我心中自己的理由罢了。
风一直往我身上吹来，头发被微微吹起，我轻轻的将一侧头发夹到耳後，不过也是我紧张时的小动作，偶尔太了解自己，倒是不好。
我轻轻的踩着我自己也不熟悉的脚步缓慢的向前，心跳的很重，脸上有些不自然，却依旧抿起嘴唇。
「陌羽。」安城皱着眉头，每一个表情无不透露着担心，但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逃避的孩子了。
「好久不见。」我扯了扯嘴角，看着拿着花的男子，慢慢的走向他们，他们彼此分开後，都往我看着。
「思恩不喜欢百合。」我微笑着说，眼神却染不上笑意，我低头看向他手上的百合，说着。
三人沉默了很久，久的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我注视着他的双眼，他比从前高了不少，现在要抬头才能看着他了，眉目间倒是多了一丝稳重。
「陌陌....」太久没有听见他这样唤我，一时之间，我也有些愣了，我紧咬着舌头，试着让自己清醒些。
「别再道歉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淡定的说着眼中有些嘲讽的笑。
我眼神黯淡，却毅然决然的硬是将眼角染上笑意，手握紧却无力抓住自己，我有多想呐喊着，告诉他，我从来没有一刻怪过他，没有过.......
但感觉到後方突然的手被一个大掌包裹，温暖，厚实，感觉在诉说着，不用怕，他传递的温暖一下子竟然有些令我无法适从，彷佛电流般。
「我没事。」看向後方的安城，我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抽出我的手，他皱了皱眉，我看出他眼中的些什麽，却不敢思考那其中的意义。
顾安城没有再直视过林陌羽，一双眼冰冷得吓人。
「我去找过天凌哥了。」他开口低声道。
「是吗.....」提到景天凌我们都低下头，心中的愧疚，不会有人少，我们都不愿意提起，也害怕触碰任何人的伤痛。
他将沉重的事说的平淡，听着顺耳却痛心。
顾安城此刻只有觉得无地自容，哪怕他离开了六年，但在我们所有人心中的存在都是永远无法抹灭的。
我自嘲的笑了笑，叹了口气。
「再联络吧...」安城拿出手机。
「号码没换。」他们俩还是这样有默契，不用明讲太多事，就明白彼此想要表达什麽。
曾经，我也有这样的朋友，不，不是曾经，现在是，未来也一直是，不过还要好久，才能见面了，或许，我们从未离开彼此也说不定。
「改天聊吧，等等还有事，我们先走了。」顾安城快速的拉着我的手腕走，我朝男子点了点头，蹲下先拿起手机，然後踏着鞋走了。
「嗯...小心开车....」他温柔的说着，温度一点都没有减少，但从他的那端传来我的这岸，却多了几分陌生。
背後的视线一直没有散去，那样炙热，烫的我整个人都昏，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究竟怎样才算正常，我不明白，也不敢明白。
*
「安城，走慢点吧？」我加快脚步跟上脚步踉跄，他显得有些无法冷静，也是，这麽多年的兄弟。
他放慢脚步，走在我身旁，我们走到一台贩卖机，没有急着上车，他投了一罐水，仰头喝了一半。
我看着都觉得吓人的水量，他大概也是想要自己冷静些，我却不自主的替他皱了皱眉。
「走吧，回家？」他转头看着我，脸上戴着一直以来温柔的笑容。
「咱们买点酒喝怎麽样？」我抬眼看向顾安城，眼中的他和他年少的样子有些重叠，不过少了当时无法言喻的阴郁。
「行啊，明天没有课？」明天是周五，哪怕剩下一天我也无法静下心来上课。
「有，但我可以让人代课。」我伸了个懒腰，转了两圈头，调皮的眼神看向他，往前向车子走去。
他抛起钥匙然後接起，按了钥匙，我走向车子，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了上去，把椅子往前调了调，不然还真踩不到东西。
「钥匙！」我朝他帅气的笑。
「你要开？」他站在窗外无奈的笑了笑却也把钥匙丢往我身上。
他快步的绕车後面走到副驾驶座，看他有些生疏的拉开副驾车门我也有些愉悦，毕竟好久没有载人了。
「小看我？姐载你兜风。」系好安全带，熟悉的动作一流，转头挑眉看向副驾驶座的顾安城。
「帮我设导航。」开车是会开，不过关於开高速公路总会开错。
他宠溺的笑着帮忙调导航到家里附近的超商，手指轻触萤幕。
「准备好了？走了啊。」我心想，自己是想试图隐藏些什麽吗？也不明白，见了他之後，好像很多事情突然变得很复杂。
「小心点开。」他唠叨的不断提醒着，每个细节，明明应该要很烦的，却感到有些...温暖。
「城哥说的一定要听的。」我敲打着方向盘心血来潮的放了首流行歌，心中意外的平静。
我敲打着方向盘，内心有些迷惘，对於那个人，我还是不明白该怎麽面对他，过了那麽久，其实也不全是他的错，我也不知道，太乱了，乱的头痛。
「安城。」我轻唤他的名字。
「怎麽了？」
「唱歌给我听好不好？」我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却伪装不了心中的不平静。
他沉默了几秒，不是不会唱歌，过去他们四个人常常一起表演，但自从那之後，他再也没在林陌羽面前唱过，甚至碰过那把吉他。
「哪首？」他也知道自己不太会拒绝来自林陌羽的任何请求，投降似的问。
「就听“当你”吧！好久没有听你唱歌了。」我期待的眨了眨眼。
他不解的小眼神没有逃过林陌羽的双眼，却还是被说服的在副驾驶座挑起音乐。
安城的歌声和「他」一点都不一样，安城的声音带着认真，他拿起手机当做麦克风似的唱着，我眯着眼睛轻笑了起来，彷佛回到大学的那个夏天，那时我们四个也一起去看夜景，去了咖啡厅，他起身点了一首歌，和店家借了麦克风和吉他，在台上唱起这首歌，那是我们交往的第二个月。
不是为了表演才去的，只是为了喝杯咖啡，但看见吉他就手痒的四个人猜拳，因为李皓宇最输，所以他那天唱了三首不在计画之内的歌，但每一首都是唱给林陌羽的情歌。
我恍惚了几秒，专注在开车上，却也不忍的愣了会儿。
安城的声音比较低沉，总有一种沧桑的感觉，但唱起情歌来却是一点也不输，就差一把吉他.......
「你不去唱歌真的浪费人才。」间奏时，我快速的收起有些黯淡的情绪说着。
「不想唱给太多人听。」除了你，他勾起嘴角在心理暗自补上。
「你也会害羞？」我抚着方向盘笑道。
「当然!」他痞气的笑着说，再挑了首歌继续播放，然後喝了口水。
他唱着情歌的同时心里淌着血，他怎麽会不明白这首歌的意义？当初他在他们身後看着，一幕幕的景象刻骨铭心，到如今都还是带着颤抖的唱着。
音乐继续响起，他厚实的歌声缭绕，我也不知不觉的没有刚才的压抑，嘴角再次泛起微笑，尝试淡忘每一次的想起。
终於到了家里附近，我解开安全带，调了调座椅，转身看向一旁安静的顾安城。
「我去买酒，你去买点其他的。」我帅气的分配完工作便熄火下车，动作流畅，哪怕好久没开，依然顺手。
进了商店也没想太多，反正我也看不懂品牌，只要是啤酒，不分品牌，都拿了一手。
「这些是要喝到哪年？」顾安城去隔壁买了点下酒菜、鸡排好吃的，而她去超商买了啤酒就上车了。
「喝不完就冰起来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无奈的笑了笑，似乎是对於我的作为也是无法反驳了。
「服了你，去你家喝？」其实两人两公寓也就隔壁间，莫名的当初就租了同栋公寓，也方便互相照顾，虽然大部分也是他照顾我来的多。
我朝他点了点头。
车子慢慢开到地下停车场，旁边那台白色摩托车才是自己的，不过我还是常搭安城便车或计程车去上班，「习惯」什麽的，真的很吓人。
「我提吧？」他接过我手上的袋子，双手提满我们的零食和酒。
他双手都是东西，我开了家门，有些凌乱但却还在正常范围内。
他把一些啤酒拿去冰，拿了两手出来，打开电视摊开好吃的东西，我等不及的想用手直接拿了。
「去洗手！老师还做坏示范。」他似妈妈似的碎念着，一边熟悉的收拾着我桌上的东西，熟练的闭上眼都能找到位置。
「行行行~跟我妈一样。」我俏皮的给他个鬼脸，洗了半天擦乾後找了两个精致的杯子，擦乾，硬是把啤酒喝的和红酒一般。
「乾杯！」两人都喝了第一口，我显得有些仓促，实在太久没喝，一下子喝太大口就差点噎到。
「小心点，多大年纪了。」他皱眉说着，碎念的像个老人家。
我瞪了他一眼。
「想看什麽电影？」我跑到电视柜前面，选了一部电影。
「有问跟没问一样。」就算他说看恐怖片我也不会放，这种时候不就是要看点带气氛的悬疑片吗？
我高傲的笑了声，放进去之後拿了毯子，宽敞的客厅关上灯颇像电影院的，分了他一条。
沙发两端各坐一个位置，啤酒一口接一口，很快的东西也都吃的差不多了。
「陌羽。」他突然的喊了我的名字。
她感觉整个人都很热，脑袋昏昏沉沉，但是感觉就是忘不掉，忘不了今天看见的那个身影。
「别喝了！」自己已经喝了一手啤酒，他才喝了两瓶。
「你怎麽喝那麽慢啊？」慢慢的好像有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了，但是....还挺舒服的。
「一次别喝这麽快，会醉。」他还是那样唠叨。
酒精慢慢的腐蚀着我的理智，但我却丝毫没有要抓住剩余的理智，随着他带来的晕眩，慢慢沉迷。
「喝酒不就是要喝醉？」我不满的蹙眉道，一部电影好像结束了，演了些什麽，也不太记得了。
「但你酒品可不太好，嗯？」他认真的看着我，说着不可否认的事实。
我喝酒倒是没出什麽乱子，不过隔天都能把半个胃给吐出来。
「上次把我衣服吐成那样还不够啊？」他嘴角抽了抽，翻开手机滑了会儿。
我无法辩解，只好装作什麽也听不见的模样。
这样的相处七年过去了，在顾安城身上的依赖不比父母少，在他这儿，我向孩子一样的脆弱，习惯性的不愿坚强。
「对了。李颖要结婚了，下个月的婚礼，你去吗？」英语系的学姊，当初帮了我们不少忙，却没了联系，我有些无法思考，脑子里只有李颖姐的模糊影像。
「你去？」我疑问的看着他，他平常可不关注这些，现在这麽问肯定不一般。
「不去，她让我问问你，和思恩...」我瞬间脸上有些苍白，不过她不知道好像也属正常，毕竟她那时候转学後也没再联络。
「不去。」我迅速的回答他。
他有些哑的声音回应我，他喝了一大口的酒，想要压住内心的那股悲伤，他不是不记得当初的一切，一幕幕都还在他脑中。
我们在昏暗的客厅喝了好多的酒，至少八瓶是我喝的，但似乎越想灌醉自己的时候，就越是清醒。
他拿起酒瓶喝了一口，他只喝了四瓶，这家伙就是明明平时一副吊儿郎当，但是这种事情上，却意外的靠谱。
「安城。」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我带有期待的说。
「干嘛问这个？」他有些紧张的样子逗笑了我。
「就觉得，你都快三十了，是该交个女朋友了。」我语重心长的说着，却有些醉意。
「别跟我妈似的，回家就知道催我结婚，我还年轻着呢。」他用无奈的语气说着。
「就因为你妈妈昨天打电话给我了...」
「她说了什麽？你不要听她讲那些有的没的。」
他紧张的模样倒是有些可爱，平常都是痞痞的样子，我还是喜欢他多点情绪。
「她让我赶紧催你交女朋友了。」
我学着他妈妈的语气说了一次原版的，然後嘲笑他了片刻，在心里也嘲笑自己一次，嘲笑自己的懦弱。
「我看上去像是找不到老婆的样子？」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喝了口酒。
意识越来越不清晰，却迷恋这样无法思考的感觉。
我们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就这样喝酒，配一部又一部的电影。
顾安城的母亲早就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但他一直没有进展倒让顾妈妈不断怀疑儿子的说法，甚至怀疑过他喜欢男孩子，她不是不能接受，只是顾安城看起来就不像。
*
落地窗透露了一丝月光，宁谧的社区里没有吵闹声，可能隔音的很好，全世界只剩下两个呼吸声，配上一点电影的嬉闹声，这样的日子总是会让人觉得特别闷，一旁月历的叉慢慢填满，时间飞逝的特别快，眨眼间我们都更成熟了些。
一口接着一口的饮着啤酒，买回来也有段时间了，开始变得有些不冰，但也差不多有些醉意上来了。
「安城...」林陌羽沙哑的声音带着自己也不自知的妩媚。
「干嘛？」他边清理酒瓶边回答。
「他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刹那他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她迷迷糊糊的捂着额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他内心划过无数的刀锋，割的他浑身犯疼，却像习惯似的带着淡然的表情。
「思恩呢？」林陌羽用模糊的意识配上有些哽咽的音问道。
空气有那麽一秒静止着，顾安城愣了一会儿，流逝一抹苦笑在他的薄唇。
「她不会回来了。」周遭宁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他用气音，全力才说出。
「骗子！大骗子！」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出来，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泪水...最讨厌了。
天气有点冷，他去拿了条毯子出来盖在她身上，细心的铺好，然後转身拿了再一瓶的酒。
「陌羽，你还爱他吗？」说出口就有些後悔了，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又何必要折磨自己呢？
不知道是有没有听见，只听见女子轻哼了声。
「睡吧。」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剩下电影的音效声，他再开了一罐任由几滴酒轻洒在自己身上。
「陌羽。」确认性的喊了几声，顾安城坐在沙发下的地毯。
「喀————」
一罐罐啤酒，最後顾安城自己喝的比林陌羽来的更多，一罐罐堆积在袋子旁，他坐到林陌羽身旁地上，看着沙发上睡得安稳的女孩，他定眼看了很久很久。
「陌羽，你说他回来了，怎麽办。」黑夜里，双眼迷离，谁也听不见，谁也看不见。
「不要爱他。」
最後是用近乎於无的气音说着，喝过酒的嗓子有些沙哑，便显得更加痛苦。
心甘情愿的陪在你身旁，陪伴你的忧伤，但能不能，不要爱他，我希望你谁都不爱，也不希望你爱上他。
半夜三更，一阵风吹来，林陌羽醒了一半，感觉胃里涨满了什麽想要将他吐出来。
「安城？」她想了想，才发现两人都醉倒在客厅里，因为窗没关好，风不停的往内灌。
她撑住身体起身，看见顾安城坐着便睡了，身旁大堆酒瓶，身上都是酒味，她好看的眉紧蹙着。
「这家伙..喝了多少啊...」以为能喝两趟的啤酒一次就给喝光了，她打了个酒嗝，突然难受的拿了一旁的塑胶袋开始吐了起来。
「咳....咳...」刹那天旋地转的，她眼看才半夜四点，有些俏皮的时钟带着她的风格，轻轻的转动，整个夜晚只剩她一人清醒着。
吐到觉得胃里只剩下胃酸後，她胡乱吞了一口水，擦乾嘴角溢出的水，才发现自己脸上满布着泪痕，轻轻的啜泣声才在夜里传开，其实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忘记从前的一切重新开始，等到看见他的那刻，整个世界好像又重新转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