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总想,我若不嫁你,也会被阿爹许给别人。」她轻轻的抽开被他握住的手,坐在床沿,继续替他收拾肮脏的衣物,见他要自行脱下身上的衣物、自行更衣时,她便默默地转过身。
「我知道,知道你心不在仙族,恰巧师父察觉我的心思,便将你成全与我。」他将全身的衣物尽褪,只剩下亵裤,他望着更替的新衣,停下了动作,「但璇玑,这桩婚事,我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要拘束你,我只想,让你天真如初,仅此而已。」
那刻,他的话,重重的撞击着她的心。为何,她从未察觉过他的真心?
是自何时而起?
为什麽他仍旧愿意?
她扯着苦苦的浅笑,「我早……不如初……」
「那又如何?」他将她的身子扳回,使她能与自己对视,「都会过去的。」
她缓缓落下眼泪,晶莹的泪水滑过她的脸庞,被他的手指轻轻抹去,他温腻哄着,「别哭了,我最不忍你哭。」
这辈子,不论你做了什麽,只要你还愿意回首望向我,我都将毫不犹豫地向你敞开胸怀,抱着你、护着你,谁要我,是如此的喜欢你。
她哭得愈发厉害,躲进他的怀里,不能自已。
记得第一次这样抱着他,是在她十四岁那年。那年,她因为极想去凡尘溜达而不顾父亲的阻拦,擅自出走,不到半日就被父亲找着,伶舟御风正准备拎她回去时,她与父亲撒起任性,委屈巴巴的说着自己不过是想外出走走几日,他能把她抓回武陵源,她照样会再溜走。
这个宝贝女儿,可谓是伶舟御风的死穴,气得牙痒痒却又宠爱不已,既想不违了她的心意,却又得保护着她,但隔日就要启程与各派掌门商讨仙门事宜,这小丫头又向来说到做到,管不住就是管不住,要是到处乱跑可不行。
伶舟御风思来想去:她若只是想离开武陵源在三度晃晃,那便把这颗滚烫烫的可爱小山芋扔给长居在三度的陶宸吧。
於是乎,她就这样出现在南华仙岛上的五柳殿。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
起初,他们因为不熟稔而话少,但不知是从谁开始,他们说起话,说了整日的话,说了一旬的话。说着天象,说着万灵,说着卜术,说着仙族诸事,渐渐说上了彼此。
他知道,总有那麽一个时刻,她会问他这个问题。
那年,满园鲜支繁茂,空气里泛着不绝的花香,这几日她徜徉於此,花香亦染其周身,全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摘,他拿,她再摘,他再拿,不一会儿,便有十几朵栀子在他怀里。
她又拣了枝花,摘下,递给身旁的他,「师兄,你为何要离开武陵源?」
为什麽?其实要他解释,也是说不透,理不清。
他接过栀子,转而笑问:「那你呢?」
「我……」说到这,她不禁蹙起眉头,可爱的小脸愁眉不展,「打从出生以来,除非是父亲和师姐带着,不然我从未独自踏出武陵源半步,但我不喜欢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我喜欢到处走走、到处看看。」
闻此,他柔声道:「你这性子,像极了师父。」
她「咦」了声,圆溜溜的眼珠打转着,「阿爹成日都待在武陵源盯着我,哪里与他一样了?」
「在你出生以前,一年中,他在武陵源的日子屈指可数,长生殿里,就只有我们这帮弟子。」曾经种种,明明相隔百年,却好似历历在目。
她不服气地问:「既然阿爹也是如此,为何却还这般管束我?」
他说:「可能,是因为如今你尚未修得仙身,师父自然不放心你一人了。」
她仰起头,瞅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他,突然眼神一亮,甜甜唤道:「师兄。」
他一时摸不着头绪,问:「什麽事?」
她道:「我好像明白为什麽皊师姊总喜欢下凡来你此处。」
他温郁如旧,「嗯?为什麽?」
他笑了,转过头又看上了一朵漂亮的花儿,将它折下,「不知道为什麽,在师兄身边总是很心安。」
不同於以往,这次,她将花别在他的襟领处,「第一次见到你时,以为师兄只是温柔,但认识你後,才知道你是真的温柔,且坚韧。」
别好了,她满意地看着那朵美丽的栀花,抬眸间,对上了他温热的神情。
「是吗?」他柔声问。
「是啊。」蓦忽间,她一头撞进他的怀中,「所以,师兄要保护我一辈子哦。」
顷刻,他怀中的花散落一地。
他彻底的发楞,难以置信,好像久久不曾再温热过、跳动过的胸口起了变化,就在她抱住他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些事,恍如隔世,可忘,不敢忘,但在她面前,却好像都忘了。
只知当下,他是欣然的,那便足够了。
「好。」他伸出手,轻轻的环住了她。
今日,是他第二次抱她,或许她变了,但他没有,他答应她的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过。
手掌流泻着温情,他顺着她的发丝温柔抚摸,嘴上抿着淡淡的笑意,眼神间也淌流着柔和。纵使她的心不在他的身上也无谓,只要她愿意回到自己的身边,他有的是时间能等她,等她爱上自己,或许也不必爱上自己,只要她愿意在自己的身边,那也就满足了。
站在房外的若兰堂轻轻一笑,笑时,尝到颊上两行流入唇缝的泪水。
倒数着,与她在漠北的日子。
和,与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