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也非全然朝气蓬勃的乐土,自有几处荒烟漫草的不毛之地,而这些地方正是散布於各派之间的交界地带,因为无人管理而充满着未知的危机,纵使是术法上乘的仙人,经过那些地方也得留神。
落日西沉,漫天橘红,天边紫灰云霞缱绻,谕示着再来的夜幕低垂。
滚滚黄沙,广袤无际,若非几株耐旱的植株稍作点缀、不畏恶劣环境的少数小兽在其间穿梭,这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形同千年坟茔,了无生机。
风起尘飞,眼睛所见之处都彷佛隔了层面纱,朦胧不清,混浊不堪,这里,便是仙界最大的沙漠,复生荒。复生荒终年乾枯,气候恶劣,白日酷热难耐,夜晚冰冷冻骨,毒兽四伏,逃窜、流放的仙人於此游荡,魔族游击奸细四处徘徊也早已见怪不怪。
说复生,来到这里如何复生?怕是复生,也不是原初的模样。
一路白色的队伍徜徉於荒土之上,恍若一泓清泉,淌流过乾秃的地壤,为这片死土添上一分的生命朝气。
近看,原来是五驾驰骋於沙漠中的駮马马车队伍,每台马车的作工都极其精美华丽,雕样不凡,其中一台行驶於队伍中央的马车规模稍大,外面的装饰更是比其他四台还要更加尊贵气派。
「主儿,天色已晚,要不,我们就在附近休息、明日再继续赶路?再往前就是流民的寨子,还是与那里保持一点距离为好。」驾着那台最大马车的人是个衣着精美、妍丽非凡的女子,模样、气度与虞心有着几分的相似,她正别过头,向车厢里询问。
马车里传来一声思索时下意识所发出的「嗯」声,好听的,如梦如幻,让人忘却一切的不快,「先休息吧。」
「是。」
在女子的指挥下,五台马车缓缓停下,却在此时,一群黑影自四方迅捷靠近、簇拥而至,百来人将他们四十几人的队伍团团围住,使队伍无法冲破,只能被迫停下车与他们对峙。
女子眉头一紧,吼道:「聚拢!保护主儿!」
四辆马车齐齐环住中间的车厢,作为保护,而车上的人也纷纷带着法器下车,戒备森严。
女子跃下车身,朝着黑衣人的首领走近,「来者何人?」
「久仰华水门三郡主的风采。」那人慢慢褪下了连身披风遮住颜面的帽子,右手的摺扇轻轻搧阖,「本宫魔族大皇子,寒靡情。」
朱红的长发如星火燎原,炙热火艳,斜飞的绯红眉毛下,是一双邪魅惑人的狭长双眼,眸中流转无尽的玩味,然而那身前的无衋扇却掩翳了下半部的颜面,也断了大家对他容颜的遐想。
那被唤为华水门三郡主的女子是虞惢,是当今华水门门主的三女儿,也是虞心的妹子,此番前来是奉母亲之命亲自护送花秀前往武陵源,早料到魔族会派人从中作梗,所以也做了抵抗的准备,只是,她不知道寒儵竟然会派上自己的大儿子以及百名士卒。要知道,寒靡情虽然不得他父亲寒儵的喜爱,长年居於魔宫寒燊殿外,但却是当今寒氏皇嗣里最为优秀杰出的皇子,别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一身的术法拜师於魔族唯一的天魔,九方千秋,剑术师於魔君寒儵,年纪虽然不过四百岁,却可谓魔族当今铮铮新秀之首。
在出这趟远门之前,虞惢心里早已清楚花秀因为与仙尊伶舟御风有着挂钩而兹事体大,护送一事将会变得分外艰辛与复杂,但无论如何,当今保护花秀之事刻不容缓,绝对不能让花秀出了任何的差池,否则将枉费母亲对她的期待。
「小郡主也别紧张,本宫此番前来也不想伤害花秀,不过就是想瞧几眼伶舟御风的美娇娘罢了。」
「放肆!」虞惢怒道:「花秀岂是你们想看就能看?」
这摆明着,就是来找碴、羞辱他们。
寒靡情佯装央求的神情,「就一眼、一眼,伶舟御风他老人家也不可能把花秀娶了就永远藏在金屋之中吧?大家日後总有机会见着,本宫不过就是图个新鲜,想先看个一眼。」
话未尽,一道法力已朝着寒靡情砍去,立刻被他身旁的随扈,幻化为人形的九婴挡下。
寒靡情话里的笑意未减,看着刚刚出手的虞惢,「郡主怎麽明人放暗箭呢?要打也先说上一声啊。放暗箭这种事,照你们仙族的说法,是我们魔族才会干的事啊。」
「住口!我看你这只小奶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痴人说梦!」虞惢双手已成攻击的姿势,「今日,你们休想看到花秀。」
寒靡情耸肩,装着喟叹的音调,「可惜了!那看来,本宫与郡主也没什麽好说的了。」
「我堂堂仙族,怎会与你们此等卑贱的魔族有话好说?」虞惢一语,是彻彻底底激起了其余魔族士卒的愤怒,登时,剑拔弩张之势不复,双方直接大开杀戒。
寒靡情摇头叹气,他早已看惯许多将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仙族,从一开始的听有不悦,到现在觉得怪是可笑。这不,虞惢那小姑娘的法力已冲着自己而来,寒靡情不慌不忙的退到一旁,让身边的九婴接手,而自己则扬身一跃,跳上了那台马车上。
虞惢大吼:「保护花秀!」
瞬时,许多华水门的人纷纷脱手正与自己交手的魔族,冲向伫立於马车上好整以暇搧着无衋扇的寒靡情,寒靡情也不必出手,轻松躲过迎面而来的几番攻击後,自有其他的魔兵上前阻拦,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寒靡情回望了一眼四周打架的乱象,事不关己似的跳到马车的车门前,却在此时,武陵源派来的数十名仙兵空降而至,欲与寒靡情一较高下,「大胆狂徒!」
寒靡情「啧」了声,「这就是你们武陵源不厚道了,保护掌门夫人怎就只派这些无名小卒?」
碎念间,寒靡情已筑起一道深厚的法力,无衋一挥,将这些仙者弹去五里之外让其他魔卒应付去,自己又往马车走近,正要掀起帘幕时,一道功力不浅的法力从内射出,伴随着淡淡的清香,寒靡情早已预料,自然而然的挡下,笑了,「花秀好功夫!本宫该唤您是妹妹呢?是姐姐呢?啊!恕本宫失礼,家父曾是您未婚夫的座下弟子,所以应该唤您一声师婆才是,失礼、失礼。」
车里传来一声好听的笑声,如若春风轻拂银铃所发出的清脆声响,恣意的让人想抓也抓不住,「小女子不过无盐之貌,怕是大皇子要见笑了。」
「花秀谦虚了,能配上师公的女人肯定是仙界中最好的女子了。」寒靡情仍旧从容搧扇,「师婆要是再不出来,本宫就动手罗。」
乍然间,马车瞬即炸裂开来,零件自周围随意喷射,面目全非,彻透瓦解,前头的駮马吓着仰起四肢,往前逃窜,这一拉,更是顺势支离破碎马车仅存的残体结构。
伴随着爆炸而来的,是那好闻的花朵清香,那香,让在场的魔族士卒闻得如痴如醉,简直忘却此时的自己还在战场上生死搏斗。
沙场上,哪闻得如此花香?这本不属於此地的味道,与复生荒、与生死格格不入。
在爆炸的瞬间,寒靡情纵身一跳,已从容悬浮於天,而同样凌空站在他身前的,正是刚刚那坐在车里的花秀,冷沦玉衡。
寒靡情轻拂无衋,笑道:「没想到师婆与本宫有着同样的癖好呢。」
只见,冷沦玉衡的下半张脸被一条质地柔顺的丝帕给蒙住,只剩下那双瞳翦水迎人灩,万种风情自在流,一眼间,顾盼生辉,撩人心怀,长视时,含情凝睇,媚眼如丝。
寒靡情从来没看过那麽漂亮的眸子,那一望,他毕生再也忘不了。世间何能再寻上这一对眼睛,那也是四百多年後的事了。
让寒靡情讶异的,绝对不只是这双好看的眼睛,而是那在秋水里的神情竟丝毫无半分的畏惧,取而代之的,是找不着任何紊乱的气定神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