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阮语馨和方周先去买好鲜花和水果,才去灵骨塔,阿公跟阿嬷的忌日很相近,方周都是选择在阿公忌日这天两边同时祭拜,阿嬷的塔位也应她老人家的要求,摆在阿公的身边。
来灵骨塔的人都神色凝重,也些人是一直在哭泣,也有还不懂事的小孩跑来跑去,被家长训斥的,也有人直接在大厅因为遗产的事情大打出手、破口大骂,更多是像方周这样,早已过了最悲伤那几年的人们。
一方天地,人间百态。
找寻可以在一起的双塔位,大概是方家夫妻做过最孝顺的事了。
点燃香,朝着两老在位置拜了又拜,一年又过去了,阮语馨心想:阿嬷,祢交代我事情,祢觉得我有乖乖做好、做对吗?
没人回答,阮语馨每一年都问着同样的问题,却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了。
两炷青烟,烟头飘出白烟,烟雾缭绕,随着它在目光中若隐若现,最後消失殆尽,阮语馨的思绪被带回了当年。
──六年前医院病房内
阮语馨替去打水洗毛巾的方周,守在阿嬷的病床边,大人们在门外走廊议事,阿嬷此时已经很虚弱了,比起醒着她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昏睡中渡过的,方周曾经偷偷地和阮语馨说,他很怕阿嬷会和阿公一样,睡着後就醒不来了。
一直盯着阿嬷的身体,确定阿嬷有在平稳的呼吸,她才安心下来,不过她不敢大意,明亮的眼珠子一直盯着阿嬷看,突然阿嬷的手指微微的区伸,这是阿嬷要醒来的前兆,阮语馨急着要去和方周说,可是阿嬷对她缓缓的摇头,还吃力的招手,让阮语新靠近一点。
阿嬷看起来好像有话要说,阮语馨乖巧的来到陪床椅子上坐好,问她:「阿嬷要喝水水吗?」
「不用……阿馨你在靠近一点,阿嬷跟你说说话。」
「喔好!」阮语馨乖巧的站起来,几乎是贴着病床了,露出左边的耳朵,「阿嬷你说吧!馨馨准备好了。」
「乖因,阿嬷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和阿周说喔,这是我们的秘密。」
小孩子听到是秘密就有点兴奋,问说:「是什麽秘密?」
阿嬷摸摸阮语馨的头,说:「这是和阿周有关的秘密。」
「如果之後阿周变的很可怕,你会不会讨厌他?」
「是方周变的很妖怪那样可怕吗?」
「不是,是他的这里,生病了。」阿嬷指着阮语馨的胸口,看透一切的说。
「阿嬷馨馨听不懂……」
「没关系你以後就会懂了,你答应阿嬷,如果觉得阿周很可怕了,也不要讨厌他好不好?」阿嬷轻轻捏着阮语馨的脸颊,说:「阿周有偷偷跟我说喔,他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明明就是阿公阿嬷!」
「是你喔,以後会陪着他到很久很久的,是馨馨。」阿嬷叹气,「不是阿公阿嬷。」
「馨馨还没有回阿嬷,你会不会讨厌阿周?」
阮语馨只有直线思考,想到阿周的脸,她满口答应:「嗯,我怕谁都不会怕阿周的!阿周好看!」
阿嬷听了啼笑皆非,只能暗自祈祷方周长大後不要长歪,不然小媳妇就要跑罗。
「啊呜……」阮语馨半躺在床上打了哈欠,逐渐有了睡意,小声地问:「阿嬷你的秘密说完了吗?」
可能声音太小阿嬷没听到阮语馨的话,自言自语起来:「……方祥这孩子实在是,明明有苦衷却不跟阿周清楚,老是说会怕孩子担心,可是这样将孩子推给别人,不怕哪一天孩子真的心冷了,就捂不热了吗?老ㄟ,你走得太早了,阿周已经开始怪他的父母了,等我去找你之後,这孩子大概就真的不会原谅他的父母了,和方祥说也说不听,你怎麽就教出了这个好儿子呢?脾气硬的跟牛似的,好好的解释一下,阿周都不至於走向患心病的地步,只能希望馨馨可以帮帮我们的阿周了,我偷偷问过医生,心病还需心药医,哎哟……怎麽办喔。」阿嬷的声音有点哽咽。
阿嬷以为阮语馨睡着了,但其实阮语馨把她的说的话都记了起来,虽然很多话她听不懂,但是她想等再长大一点她大概就听得懂了。
阮语馨万万没想到,她以为的长大这麽早就到来了,在阿嬷过世後,丧礼上的方周不发一语,谁都不想说话。
只有在看到迟迟归来的方父方母时,生气的用拳头捶打他们,她在方父的保护下,看到无声哭泣的方周,也看到了方母捂住嘴悲愤的痛哭,好像儿子这样打他们,是一种背叛的行为,因为长的矮,可能除了阮语馨之外,没有人发现,方母的脚腕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脚背上也有一个粉色的疤痕,圆形的,边缘逞线不规则形状。
後来阮语馨在国外的电影中看到,很多子弹造成的伤口,癒合後都是那种模样,她心惊,告诉了方周,但是那时候的方周对於这些早就没有反应,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
她跟阿嬷保证不说方周的秘密,可是有时候她也会想,真正该保密的,大概是後半段的阿嬷的自言自语。
现在阿嬷曾经说的话,她都听懂了,可是她反而不知道该不该和方周说,说了,方周会原谅有苦衷的方父方母吗?还是没有反应?又或则是更加心寒呢?她根本没办法确定。
阿嬷说的对,她的确不会害怕方周,因为她也想成为他的药。
谁让她,这麽喜欢他呢?
纵使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听到方周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那也没关系,阿嬷可以证明,方周已经说过了。
他,最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