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冰寒之地名符其实,是个无论春夏,一年四季都是满布霜雪的地方。
曾有误入者受困两三月,被人救出後形容,那里不时吹抚的风,寒冷程度简直能生生刮掉人一层皮,接触不过几秒,就能夺走大部分的知觉,让他到後头连对於冷的感知都要麻木,只记得不停发抖。
外人眼中,这样的存在假如没有完善准备,是绝对不能随意进入。
几年过去,已演变成除了天性本来就喜爱寒冷的种族,外族人鲜少出没於此。
而那少数的例外中,就包括莫斯东。
旁人想像里,酷寒之地长年刮着大风雪,没有多少食物,根本不适合居住。可对莫斯东而言,这里却是他的家,一待就是几十年。
即便他是一条金蛇,和抗寒抗冻完全沾不上边。
兴许将自己居住在冰寒之地的事说给别人听,会觉得实在疯狂,甚至是自找罪受,但在这里的日子,於莫斯东来说,是自打他出生以来,最轻松惬意的时候。
他出生在普通的蛇族聚落,有着一对寻常的恩爱父母,以及性格不好不坏的兄姊……唯一不合心意的,是他出生便通体覆盖金色鳞片。
小时候他不明白,自己怎麽会惹人嫌,直到稍微长大知事,才知道原来所有的问题,都出在他一身明媚的金色鳞片,那个让全大陆都厌恶的颜色。
听说,在他出生之前,那个龙族正猖狂的年代,有个让全大陆种族都闻风丧胆的存在,也同样拥有金色鳞片。
当年围剿龙族的过程一切顺利,真算得上意料之外的发展,便是金龙王子临死前的挣扎,那几场不分种族血洗大陆的屠杀。
面对巨大的实力差距,各种族是毫无反抗能力,仅仅在事後将与金龙相关的事务,通通归类於不详存在。
甚至连金色这个有如朝阳正烈的灿烂颜色,都莫名成为罪恶象徵。
但奇妙的是,即便被族人甚至家人排斥,到最後还因此在重病时被遗弃在迁族途中,莫斯东也并未从此厌恶自己那一身金色鳞片。
大概是因为,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因为被舍弃,死在没人会发现的偏避角落时,路过并出手救了他的老师说:「你的鳞片,我很喜欢。」吧?
在莫斯东的印象中,老师很少说话,时常一不注意,就坐在同个地方老久。像是尊不具灵魂的雕像,任由风吹雨淋拍打身上,也毫无知觉似,不懂移动躲藏。
在被父母舍弃前,由於莫斯东还不会变成人形,没办法遮盖自己的鳞片颜色,没少被同族人排斥,就连父母都没亲近过他。
仅有老师,会在他伤病时,轻轻地抚摸因为寒冷,所以盘在一起的他……即便老师的手,和冷血动物的他相同,都没多少温度,他也同样觉得温暖。
每当这种时候,他才能稍微感觉到,原来老师并非真正的一无所感,只是他从不在意自身的寒冷伤痛,并非纯然对这世界过分冷漠。
老师似乎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连人多的村庄城市都少进,大多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间穿梭前进,一整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是抱着他在沉默赶路。
起初,莫斯东还以为老师是顾虑他才这样,但相处一段时间後,他发现老师在他到来之前,日子应该就是这麽度过的。
沉默且孤僻的旅行着。
难道老师和他一样,也有不能轻易接近人群的原因?
莫斯东不只一次这麽怀疑,但老师的外观他怎麽观察,都是最普通的人形。
青年憔悴的模样,完全不像近期大陆上的强势种族,就算幻化做人形,仍然保有部分特徵。再加上对方虚弱多病的衰败身体,怎麽瞧怎麽不像具有威胁性的通缉份子。
难道老师的原型,同样具有被人嫌恶的金色?
刚猜测完,莫斯东又极快否定自己。
老师的面孔虽然年轻,一头长发却已经雪白,最重要的眼睛也是灰蒙蒙一片,并未有任何的金色存在。
所以真的只是性格问题?
对老师的想像众多,莫斯东在逐渐亲近他後,曾直接问过一句:「老师,您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闻言,老师沉默许久,才轻轻地说:「我想去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全大陆地最大,居民却是最少的版块。
将老师的回应当作承认,莫斯东默默在对老师的印象中,又添上两点:喜欢寒冷,讨厌人多且繁华的地方。
在动身前,老师曾经问过痊癒的他,愿不愿意跟着自己:「我要到那边定居一阵子,你的身体已经康复,要是不想去那边住,我们就在这边道别吧。」
这话差点没吓坏莫斯东,这段旅程中,他已经习惯了有老师陪在身边的日子,那是他从前没体验过的经验,他一点都不想要结束。
况且,依照他的状况,到极北之地避开人群,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至少在他拥有力量,於脱离种族後,仍能保护自己在人人对金色喊打的世界安稳度过前,到人群密集处居住,不会是个好选择。
没有犹豫。莫斯东在老师注视下,十分坚定的说:「老师请一定要带上我。」
这句话,开启了他和老师相依为命,直到对方因为身体衰败太快,而去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