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景象河采韵心头一惊。
身旁的车敏禹显然也想到了一样的事情，平板萤幕上马上跳出了一行字。
『上一次通话他明明只说有郑组长这个人质而已。』
河采韵脸部表情不变，手指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飞快的打字，『查出讯号来源了吗？』
「看来你没有很在意另外这名人质的身分呢，采韵？」闵泰久将镜头转回自己，依旧痞痞的笑着，「正在追讯号来源吗？」
「没有的事，我只是在和组员确认讯息，」河采韵微微一笑，「因为我刚才接到的讯息内容显示只有郑组长这名人质。」
「我说过啦，我挺喜欢你的，所以愿意跟你分享多一点资讯。」闵泰久眨了眨眼，「那你是不是也该分享一下你的？刚刚不是说了吗，有来有往？」
「闵泰久先生，您希望我分享的是个人资讯，但您却给了我工作资讯，我想这样应该不太算有来有往。」河采韵笑容不变，淡淡的将问题抛回给闵泰久。
「唉呀，河采韵警卫原来对我这麽有兴趣是吗？」闵泰久笑容满面地起身站到两名人质身後，「好吧，不然我们先处理一下公事，待会各自交换一项个人资讯，你看如何？」
「闵泰久先生如果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我很愿意配合。」
「我们先确认一些事情，再来看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闵泰久边说着话，边抓着郑俊久的头发，一使力就让他被迫仰头看着镜头。
『讯号来源在仁川，已经请多彬进一步确认了。』河采韵面前的平板萤幕同时也显示出车敏禹传来的讯息。
「闵先生，请您先放手好吗？我们都还没好好对话，您这样我会有点紧张。」河采韵仔细观察着闵泰久的面部表情，柔声说着带有安抚意味的话。
「啊…这样会让你紧张是吗？」闵泰久突然邪气的笑了一下，并从身後拿出一把手枪，「那这样子会不会让你更紧张呢？」
「闵先生！」看见手枪河采韵忍不住惊呼，「请您把枪放下好吗？」
「嗯，可以啊，」他把手枪轻放在下巴上，很是认真地透过萤幕看着河采韵，「那采韵你应该也可以答应我，从现在开始的对话中你都会很诚实罗？」
「这个自然没有问题，我会尽力。」
「不是会不会尽力的问题唷，」闵泰久突然敛起笑容，并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对空鸣枪，「请和我用同等认真的态度看待这件事，河采韵警卫。」
看了看身边瑟缩着身体的两名人质以及萤幕中瞪大眼睛的河采韵，闵泰久又轻笑出声，「唉呀，一下子变得太严肃了是吗？」
他起身把枪放在镜头拍得到的桌上，「我只是怕对话氛围太轻松导致你们有所误会、所以小小提醒一下。」语毕闵泰久再次肃容看向镜头，「我不是开玩笑的喔。」
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跳，河采韵看着萤幕说不出话。
枪响之後她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她彷佛被拉回前几天那个布满白烟的豪宅客厅，耳边依稀听见了各种杂乱的声响，还有闵贤珠呼救的声音。
这几天一直在梦境中反覆出现的画面猝不及防的占领了所有心思意念，她甚至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窒息感，也茫然得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车敏禹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完全僵住的河采韵，轻声呼唤却没有任何回应。
「…河警卫？河采韵警卫？采韵？」耳机内有个好听的男人嗓音，持续呼唤着她的名字。
那是谁？
分明是她认识而且很熟悉的嗓音。
「河采韵？」他为什麽要一直喊着自己的名字？
「采韵啊？」他的声音为什麽听起来好像正在担心谁？
「采韵…」这个人怎麽了？为什麽声音听起来有点悲伤？
「采韵！」突然这麽大声会吓到人啊，可不可以不要喊了？
河采韵接着感受到一股力量推了推自己的肩膀，让她涣散的视线逐渐聚焦回到眼前。
车敏禹半蹲在她面前，非常担心的看着她，「采韵姐，你还好吗？」
河采韵闭起眼睛、深呼吸几次後才缓缓的重新睁开双眼。
她可以情绪溃堤，但不是现在。
越过车敏禹的肩膀她看见了萤幕上的闵泰久。
还有耳机内他的声声呼唤。
正是刚才充满感情拉着她的嗓音。
闵泰久甚至走到镜头前疑惑的看着，「应该没有断线吧？」
河采韵对车敏禹点了点头，示意他回到自己岗位上。然後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虎口，好让思绪集中回来。
『不能这样。』河采韵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工作，专心！』
定睛看向萤幕，正好看见离镜头非常近的闵泰久的脸庞，让河采韵又停顿了一下。
已经失去闵贤珠了，不能连闵泰久都失去。
「不好意思，刚才讯号突然不是很稳定。」河采韵清了清喉咙，像是没事一样看向萤幕，「请问听得到我的声音吗？闵泰久先生？」
她在心里用力祈祷，希望闵泰久不要提起她方才的失态。
『就算失态也是他害的啊…』她忍不住腹诽着。
「真是的，警察厅的设备怎麽比我的还差啊？」闵泰久小小抱怨了一下，没忽略河采韵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细微表情。
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他话锋一转又接续着刚才的话题，「所以呢？采韵你可以答应我吧？我们之间的对话不会有谎言？」
「好的，我答应您。」河采韵恭顺的说，「但我希望这是一个双向的约定，也请闵泰久先生答应我这件事。」
「果然，海外留学回来的就是不一样啊。」闵泰久轻笑着。
「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这是有来有往的。」
「没有问题，我也答应你。」闵泰久一拍大腿，很满意地笑着，「我真的很喜欢你耶采韵。」
不敢深究他是否话中有话，河采韵只能微笑着回应，「谢谢您。」
「那麽来谈一下公事吧，」闵泰久再次走到两名人质身旁，搭着郑俊久的肩膀，「这位大叔你是认识的对吧？」
「是，这是首尔地方警察厅危机谈判小组郑俊久组长。」河采韵回答道。
「那另外这位呢？」
河采韵偏了偏头，很仔细的看着萤幕中的脸孔，最後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那麽…你知道郑俊久组长和具贯洙会长的关系吗？」闵泰久问道。
「NineElectrics的具贯洙会长？」
闵泰久点了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河采韵。
河采韵快速搜寻着脑中的记忆，却怎麽想都想不到郑俊久和具贯洙可能的连接点。
唯一有可能的关联是郑俊久为良才洞事件的现场指挥官，但这其实也说不上什麽关系…
她再次飞快的以文字讯息交代车敏禹，『去查具贯洙，快！』
「直接说不知道也是没关系的，」闵泰久带着可以理解的表情开口，「采韵你不知道好像也是好事一件呢。」
「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具会长和郑组长之间的关系。」
「这样一来你应该也不知道为什麽我会把郑组长带来啊…」闵泰久摩娑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好吧，我们一步一步来。」
「所以采韵你的三围是…？」闵泰久再次挂上痞痞的笑容，「回答我，然後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闵先生，这个问题和我们刚刚的话题好像没什麽关联性…？」河采韵小心翼翼地拒绝，努力假装没有想起当年冲动告白的场景。
「但我想知道啊，快点快点，这样我就让你知道另外这个男人是谁。」
河采韵很受不了的闭了闭眼睛，挂上礼貌不失礼的笑容、微咬着牙说，「34、24、35。」
「嗯～」闵泰久满意地笑着，再次打量着河采韵，「是我觉得最刚好的身材呢，你真是令人越来越满意了采韵。」
「但也没办法常常维持在这状态，这很看心情的。」河采韵忍不住回嘴。
「很好啊哈哈哈哈哈，这样比较人性化一点，我喜欢！」听了这个答案，闵泰久捧腹笑了一阵子才停下来，「唉唷，跟你聊天实在太开心了，这样进度会被拖慢呢。」
「这是我的荣幸。」河采韵微微笑着，「那麽闵先生是不是可以让我知道另外这位是…？」
「啊对对，你看我就说进度会被拖慢嘛！」闵泰久走到另一个男人身旁蹲下，抬起他的下巴让他面对镜头，「去找大韩日报的尹东勳社长来，这样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啊对了，」闵泰久像是想起什麽般弹了一个响指，「你们找到我这里的地点了吧？」
河采韵还犹豫着是否该直接回答，闵泰久探究的声音就响起，「采韵？不是说好了要诚实吗？」
「是，您在仁川。」
「还没找到确实位置吗？啧啧，韩国警方真的效率不太行呢…」闵泰久无奈的笑了笑，「算了，反正先让你知道一下，不要忘记我是卖军火的，弹药很足够，你们不要蠢到随便攻坚啊。」
接着闵泰久就拿起镜头，环绕着他们所在的房间走了一圈。河采韵也才第一次看见人质和闵泰久所处的地方。
那是一个像是工厂仓库的空间，有环境些逼仄，但整体还算乾净。只是随着镜头移动，映入河采韵眼帘的却是摆满房间的弹药。
「看到了吗？」闵泰久平淡的问，「不只这边，外面也都是喔。」
接着他便将镜头转向面对自己，「所以采韵，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闵先生请放心，我们希望可以透过对话沟通解决这件事，不会随意进行攻坚行动的。」
「好的，那麽待会再连络罗，记得去找尹社长啊！」
闵泰久语音一落，视讯通话便直接结束，萤幕一片漆黑。
※
结束通话後，闵泰久坐在椅子上、懒懒地对身边的手下挥了挥手，「把那两个带下去吧。」
「大哥那我们…」其他几个手下在他身边列队，等着闵泰久的下一步指示。
「都先去休息。」闵泰久简短的说。
跟在他身边多年、深知他性格的手下们闻言没多说什麽，不一会儿便都离开了房间。
闵泰久疲惫的闭上眼。
和河采韵的通话过程耗费他太多力气克制情感了。
「真的长大了呐这丫头…」他忍不住苦笑。
他并不讶异河采韵看到他时会产生情绪波动，但他对於她整理、控制情绪的速度感到相当赞赏。
同时也很心疼。
他比谁都更清楚为什麽河采韵一见到他就泫然欲泣。
他们俩人之间空白的十几年光阴，以及贤珠逝去的生命。
连他想起来心口都一阵酸软了，更何况是她。总是比谁都认真过着生活、认真爱着的河采韵。
这几天闵泰久常会不经意地想起那个晚上披着他的外套、坐在路边长椅嚎啕大哭的娇小身影。还有她一直喃喃念着的思念。
河采韵的难受他都看在眼里，所以更是无比心疼。
明明痛得几乎承受不住，但对於跟着闵泰久这个人一起逼到面前的一切，她还是咬紧牙关扛了下来。
握紧拳头，闵泰久非常想狠狠揍自己几拳。
只会一直带给对方伤痛，这样的人凭什麽说爱？
他承认绝对有其他更快更轻松的方式可以替贤珠报仇，可是他不甘心。
几个手下也问过他，为什麽不直接安静的挂了那些人、一命换一命？
是啊，这样的做法省事很多，但未免也简单得太便宜他们了。
只是现在又再次将河采韵牵扯进自己生命中的一团烂帐…
现在吗…？
闵泰久捏了捏紧绷着的眉心。
或许当年在巷子中的那一吻之後，他就从来没有打算放开她吧？
否则怎麽解释他一直丢不了的菸盒和从未漏传的生日讯息。
但他很害怕。
那个在东南亚呼风唤雨的闵泰久，只要提到河采韵就深深的感到害怕。
所以他只能像现在这样，伸出彷佛长满倒钩尖刺、荆棘般的手，紧紧的抓住她，把她和自己都缠得鲜血淋漓。
这事了结之後，再用一辈子赔给她吧。
如果他还可以顺利全身而退的话。
点起一根菸，闵泰久在脑中重新回想刚才的通话内容。
河采韵的表现比他期待的还要好太多了。
从一开始的收敛情绪、快速跟上他初次见面的设定、过程中非常合宜的应对进退，都比他想像的还要好。
甚至十几年前用来敷衍她的告白的那串数字，她都懂得拿来反将一军呢。
除了还是有些情绪隐藏不住，还有那声枪响後的失态，河采韵的表现可圈可点。
「是不是不该开那一枪…」思及此闵泰久叼着菸喃喃自语着。
方才萤幕中河采韵惨白的表情其实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才刚开完枪、一看见河采韵的表情他就马上後悔了。他只想着还是要给警方一个下马威，却完全没考虑到她的心理状态。
在那瞬间他完全管不着还有谁听得到他们的对话，只想确认河采韵的状况是否安好。
但是在他焦急却束手无策的时候，她又再次稳定好自己的情绪，以负责谈判的河采韵警卫身分回到线上与他对话。
虽然她讲了一个非常不合理的理由，但他愿意配合。就当作是她成功读出他用来面对陌生人表情的奖励。
而且就目前的状况看来，河采韵对於郑俊久等人的私相授受毫不知情。
那麽事情就不会往复杂又狗血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这样很好。
等等通话时警方应该已经大致查过具贯洙的底了…但河采韵会坦白这部分吗？
闵泰久发现自己对於待会的互动非常期待。
还在脑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时，被闵泰久丢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着没有显示来电号码的萤幕冷冷一笑。
「这也让人等太久了，总算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