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陪我去一个地方，请你吃好吃的。」他牵起她步出医院门口，司机见状赶紧上前开了车门，他抬手婉拒，牵着她往大街方向去，不过却是绕着小巷子走。
「你要去哪里？我没答应跟你走。」他带她穿过一条又一条的窄小巷弄，水沟臭味跟霉味充斥其中，头上架着几只竹竿，几件破旧的衣裳飘荡着，在这种随时下雪的天气露天晾衣服？
麦小铃抬头，看见一名老妇在二楼小窗探看，朝她咧嘴笑了笑，发黑的牙齿缺了两颗。
透过巷弄望出去就是热闹的大街，她跟易枫德伦他们也常钻巷子走，却没看过这种景象。
「好先生你来啦！」一名乞丐坐在水沟旁，头发胡子齐长，身上衣服些许染着黑灰，不过没想像中脏乱，想是有定期在做更换，倒是一双没穿鞋的脚黑嘛嘛，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最近好吗？」于近陵靠近蹲下，一点都不怕弄脏了身上高贵服装。「上次不是叫你买双鞋来穿吗？」
「光脚习惯了，鞋子穿不住。」
他拿出一叠钞票塞进乞丐手里。「我接下来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们，这些钱拿着方便急用，吃的用的一样会有人按时送来。」
「你上次给的钱还没用完，况且吃的用的你都帮我们准备了，兄弟们都说不用再给了，够了。」乞丐摇手拒绝，看样子是附近乞丐的管理者。
于近陵没理会，强硬地把钱放进乞丐口袋，转头看向身後。「你身上有钱吗？」
麦小铃听了掏掏口袋，拿出所有纸钞跟硬币，根本不及他刚刚那叠钞票的三分之一，他全数拿了过去。
「刚刚那些是让你们看医生治病用的，这些让你们上街买必需品。」他拿的纸钞币额太大，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拿着百元大钞买东西，只会被当匪徒进了哪家大户偷钱，接着就是被扭送进巡捕房。
一个小孩跑了过来，扑向他怀中，身後跟着好几个小乞丐。「好哥哥！」
「今天有去馒头舖找师父吗？」刚问完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拇指抹去小孩嘴角的芝麻沙，看来还偷吃了不少馅心。
「有。」小乞丐们乖乖点头。
「下次师父说要蒸馒头，到时候你再来吃好吗？」说完，一个孩子猛地打了个大喷嚏，口水鼻涕全喷在他的裤子上。
于近陵见到了毫不在意，继续跟小萝卜头们话家常，温咰和善。「当然好，我最爱吃什麽馅心的？」
「红豆！」齐声回答，彷佛他喜好的口味是课堂教纲，不过麦小铃看得出来这是因为他时常到这里走动，与他们建立良好关系而来的。
他再寒暄几句才离开，小孩们表情都依依不舍。
周末街上满是人潮，金发洋人比平常多了几倍，看来有大船靠港了。
麦小铃好奇开口：「你常去探望那些乞丐吗？」
于近陵恍若未闻迳自前行，她只好又问：「你定期送东西给他们吗？」
他人高马大走路也快，在人群中轻松穿梭，却苦了身後的她。「你走慢一点……讨厌，人真多！」麦小铃细语呢喃，专注不与旁人碰撞到，没注意到前方身影已停下，她差点一头撞上。「你到底要去哪里？」
「你不是肚子饿身体闹别扭了吗，我带你去吃东西不好吗？」他好听的声音循循善诱，如果她是三岁小孩，他肯定就是犯下诱拐罪的犯嫌。
麦小铃正要解释，却被肚子的咕噜声抢白了去，一声又一声，她脸上霎时一片红，羞得不敢抬头。「费姨准备了午餐，我回去吃就好。」
「前面街角新开了家店，听说里面卖得是洋人的咖啡跟糕点，受欢迎的很，要不要试试？」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转角还真有间新颖显目的三角窗，蕾丝花海几乎将窗面掩没，外墙上法国国旗随风飘扬。
麦小铃动摇了，店面上看来就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布置，它的窗外还设计了一个花台，五颜六色的小花纷纷探头，门上挂着一个铜铃，只要有人进出就会尽责地敲两响。
「当当──」
转眼间，他们竟然已经坐在店内，原来他牵引着她的脚步，让她不自觉越走越近，顺了他的心意进入这家店。
「点餐吧，看要吃什麽。」相对而坐，他右腿交叠於左腿之上，两只手肘平放着左右两边的扶手上，姿态优雅。
服务人员见是贵客早就趋前而来，恭敬地在一旁弯腰等候。
「我要热咖啡还有那个蛋糕。」伸长手指向柜台，千层蛋糕的海报就贴在墙上，海报色调分明，画得栩栩如真，就好像是一块刚烘烤出炉的蛋糕，令人垂涎欲滴。
「好嘞！小姐好眼光，这是上周才刚引进来的新点心，洋人师傅在後场亲手做的，包准你吃了回味无穷！」服务人员看起来是小夥子年纪，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她不禁发噱。
「你也喝咖啡？」从西装内袋掏出菸盒，他夹了一支在嘴边，一旁服务人员见了立刻点上火。
她顿时觉得他们被好几双眼睛监视着。「当然是喝咖啡，来这种地方喝茶才奇怪。」他嘴角夹着菸，眼眸半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笑什麽？」
「笑你刚刚指定要吃哪个蛋糕的样子，很可爱。」平时总是一副睥睨群雄的高冷姿态，这会儿神情跟语气却有点像吊儿郎当的登徒子或无赖之人，带点玩世不恭的邪气，麦小铃耳根子没来由一热。
「你很常去看那些乞丐吗？」
她不死心持续追问，于近陵只得答话：「是。」
「为什麽？」他的行为与她心中的形象相差太远，她甚至觉得刚刚是一场梦。
她的语气是在问他凭什麽这样做吗？于近陵挑眉，眼底方才的热络已不复见。「我不配吗？」
麦小铃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实话，刚刚他与那些乞丐的互动太过自然，简直就像朋友亲人般，就是太过无违和感，她才会无法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
他牢牢地凝视她的眼，她被他看得心虚，就像刚刚在医院一样。
他总是轻易地突破她的盲点，她认为所有人生而平等，不该有人因为贫富贵贱而受到伤害歧视，她自认自己是个善良之人。
但因为他，她才发现自己无形中已经对贫富贵贱之人，带入了既定印象，无形中伤害了他们，对喜喜是这样，现在也是……
她觉得他不是善良的人，所以怎样也不相信他会真心对那些乞丐好，她也伤到了他吗……
麦小铃正要开口道歉，他却先开了口：「如果不妥当照顾那些乞丐，哪天他们集结起来乱了上海秩序，损失可不是开玩笑的。」说这话时他转头望向窗外，神色略显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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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这里小铃有点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