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水色清澈得见底，阳光糁上的晶莹破碎光点洒满了河面，河面的粼粼波光则反射到了百盐身上。
他畏光地眯了眯眼，在河岸边的大石上侧了个身，颓着背有几分无奈感。
玉蜻蛉点水而过已经不知道几回。
「……四只。」百盐默念了下，语气中百般无聊。
他斜眼瞟了河面一眼，那里有个小个子孤影，半身都在水里。
白罗赤裸半身在河中冲凉沐浴，年少的身体白皙的不可思议，几乎像根白玉萝卜。
「……不是，他本来就是小萝卜来着。」说着，眼神又瞟向泡在眼滩的一根六斤萝卜。
『唷，还不忘泡一泡本体。』
不管嘴上还是脑子里的声音都是不满的怨念。
百盐可气了，堂堂土地神，拥千里地、握凡间百年兴衰，土地的春秋代序皆掌握在手中的土地神。
──却连一条河都不能冒犯！？
这麽热的天，他也是很想下水的！
本来是见小家伙一路上热得不行，脸胀红得像是要烧起来却闷声不吭，稍微心疼了所以才绕路进山林里的野溪泡一泡。
谁知道这条溪竟然这麽凑巧！不归他管！
天地山水分了品级，通常他是可以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的，但偶尔也有些千年水、万年山不属於「地界」，自成一个领域。
他本来是嗅着灵秀的气味，想说是块山明水秀的秘境，却没想到碰上另一位河神的领域。
神只与神只间互相的影响大，特别水是容易沾染的，不管是他把自己的神气带入还是他被对方的神气沾染，都不是好事。
所以这一趟，他根本下不得水，只能在岸边吹吹水气乾瞪眼。
看那条小萝卜玩水玩得多开心！
…………………好像也没有。
百盐捏住了脾气，定睛细看了会，白罗的确没有在玩水，只是默默地将水往身上打，一会後弯着腰，摸着河底。
『嘁，摸河底做甚？就没见你摸过我地界的土。』……嗯？应该是没有吧。不过摸了也没要干嘛就是了。
就想看看小萝卜到底摸能摸出什麽名堂，百盐垮着脸、瞪直了眼睛注视。
这才发现，平时白罗总穿着过大的外衣，对比得他身子又更矮小，殊不知卸去身上的衣物，底下的体魄却精实有力，尚未长开的纤细体态残留着，却丝毫无法削减那身穠纤合度的肌理线条。
是个漂亮的孩子。
不自觉地就想如此夸赞，其实从初见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也是个纯良的好孩子，却也同时想起所谓的「好孩子」早已死过一次，原本是该永远地停留在这个模样了，再好、再好看都成枉然。
天道或许有理，可纵使人再好、再善良，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心上突然不舒服起来，百盐噈了声就转开视线。
换个方位继续数蜻蜓消磨时间，耳边却听见哗哗的水声。
白罗正涉水朝他走来。
「嗯？洗完啦？」
白罗摇摇头。
「那还不快洗，你走过来干嘛？」
白罗闻言，把手往前一递，边道：「土地神，借我手。」
「嗯？」
他让百盐向上摊开手掌，随後将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对方掌心。
再掀开，便是一块冰冰凉凉的漂亮圆石，还有几分湿润、静静地躺着。
「这是块凉石，握在手里的话，会凉快些。」白罗不甚懂神只间是怎麽样的规矩，但还是看得出土地神是没得选择、不能下水。
怕是送个石头莫名奇妙又可笑，白罗又忍不住补充道：「而且我看它晶莹漂亮，所以想送给土地神。」
恍然大悟原来刚刚弯着腰是在给他挑石头。
百盐抿住嘴，突然猛搓了一顿白罗的脑袋。
白罗：「？！土、土地神？」
天道或许有理，可纵使人再好、再善良，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所以只想庆幸，这麽好的你，还有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