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刺眼怎麽睡啊！又说冬天日照时间很短，怎麽还这麽亮？！」
面对这第N次的咆哮，毕晓义无彻的叹了口气，过去把所有窗帘拉好。
没辧法，谁要病人最大。更何况，昭紫曦出门前，他答应了会迁就迁就王宏，不再刺激他弱小的心灵。
王宏掉到湖里後，很快就被救起来了，却因此患上感冒。不单身体，还有心灵上的感冒。
他自觉笨透了，竟然为了那女人而做出那麽傻的事。他怎会以为她掉到湖里，简直就是弱智。
「还在想那件事？」
「没有。」恶狠狠的回应，转身背向声音的来源。他心情烦乱的只想世界从此消失。
至於为什麽如此烦燥，王宏没有费心猜想。
「那件事也不是坏事，证明你很紧张小曦子。那不好吗？」
另一侧的床向下压了一下。
毕晓义背靠枕头，随手翻阅刚买的杂志。
「有什麽好？」谁紧张那女人了！
蓦地，某个念头涌上王宏心里。
「嘿，如果换了是那女人，你也会像我那样吗？」
「可能。」
「可能？！这是什麽答案。她不是你山盟海誓、一生一世的女人吗？你们不该是『山无梭，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吗？怎麽是可能？」
「可能，因为还没有发生，所以不知道。任何事也有可能发生。」
任何事也有可能？
王宏默念这一句话，顿觉好笑。
他不认同，但这声反驳没有宣之於口。他只是心烦意乱的转过身，面向空白的墙壁。
有一阵子，房里寂静无声，仅余壁炉里木头的哔啵声。
「嘿，阿义，你有可能……爱上……一个男人吗？」
没有回应。
除了木头的哔啵声，还是木头的哔啵声。
「看，我就说不是……」任何事也有可能……
受不了那份安静，王宏转身，想打破这沉点，意外地看见他身旁的男人不知何时已沉沉入睡。他失落又松了一口气的笑了出来。
「你真是的……」
扶他安躺於床上，王宏望着那安睡的容颜。这是平常的他不会也不敢做的，如此放肆地流露心底的感情。
十年了。
明知道没有结果，明知道没有可能，他也不懂为什麽，就是割舍不了，就是放不下。
悄悄的靠近那温暖的气息，他贪响这一刻的温暖。那从不曾属於他的温暖……
「阿宏，你爱我那孩子吗？」
他呆了，从未预期这禁忌的恋情早被看穿。他羞愧的不能自已。
「对不起。」他道歉。因为除了道歉，他想不出还可以说什麽。明知是错，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不是故意的。我……」
「阿宏，你爱他吗？」
迎上那慈祥的目光，他细声却坚定的说：「我……我爱他。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甚至死。
终於，他懂了。原来，为了「他」，他连死也不怕。
「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永远不要跟他说，可以吗？」
「……」
就只是这样……？
其实，他怎麽敢跟「他」说，那不是徒然把「他」吓坏，把那唯一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抺去了。所以，他没有犹疑就答应了……
十年，不长不短的时间。
世事变，时代变。他们也从蒙懂少年长大成人家的父母了。然而，有没有什麽不曾改变呢？
「嗯。」
宁静的空间突地传来一下人声。
「他」醒了。没有预警地。
王宏僵住，不敢动。
此时此刻，他已经退不回恰当的距离，只好继续装睡。
「真是的。就这麽怕寂寞吗？都已经是父亲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温润的声音落在耳边，他死命的闭紧眼睛，阻止自己心念妄动。但「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他颈後的肌肤，带来了一阵电流，他全身也在抖。
就在此际，他最不应该有反应的部位，竟然……竟然……
不要啊……
他几乎哭着祈祷。
别让「他」发现啊。千万……别让「他」发现……
「脸真红。不像生病。该不是……在作什麽不洁的梦吧。」戏谑的语调。
王宏慌了，急忙背转身。因那可耻的反应而羞愧。
「你老是这样，当心小曦子抛弃你。」
「正常男人都会这样。」反唇相稽。事到如今，王宏宁愿被看作色鬼，也比被发现事实的真相强。「哪像你。你是从来没有这些慾望吧。」
「谁说的？只是没有你的频繁。」
「真的假的？！」吃惊的回首，王宏盯着看不出是真是假的毕晓义。「那你有试过自己……那样吗？」比了个动作。是个任谁看得明白的动作。
「就算有也是很正常的吧。」
没有正面回答，但已经够王宏震惊了。
「真的？！那你在『那样』的时候，在想什麽？」
「嗯……数学定理？」
「啊……？」
他呆了，不确定这非一般的答案是说笑还是认真的。毕竟他是小圣徒啊，是非一般的人，这异於常人的情况於他反而可能是最正常不过？
「你不是相信吧？当然是正常人会想的那些事情啊！」
「……」
「你把我当成什麽了？」
小圣徒啊。
「我只是个普通人，别把我想得太神圣了。」
「所以……那些一般人有的反应你也有……？」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王宏有些失落。
「当然。」
「那你会因为有人对你很好很好，付出很多而感动，而爱上他吗？」
「可能。」
又是可能！
王宏有些气怒这模棱两可的答案。
「就算那个对你很好的是个男人，你『也有可能』爱上他吗？」
故意挑衅，想听见「不可能」这答案。
不是每件事情也有可能的！
迎向王宏挑战的目光，一会儿後，他静静的笑了。
「不知道。」他说，一贯的平静温和。「如果有人对我很好，付出很多，无论那个人是男是女，感动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人心肉做，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啊。所以如果真的有那麽一个人，向我表白，接受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一件事。」
接受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一件事？
这是什麽样的笑话。
其实整件事情，是阿宏你胆怯！
你怕被拒绝，所以才不敢对小圣徒说！
是你自己害得自己失去了争取的机会的！
所以……他错了？
小曦子才是对的吗？
王宏被震呆了，没有了反应。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假设罢了。从没有发生过，也就谁也说不准结果。而且……」蓦地，他的神色暗了下来。
「而且？」
一言不发。虽未明言，王宏懂他的「而且」。
就算他接受，「他」也不容许。一个比他更恪守圣经规则的人，怎可能容许自己的儿子与一个男人相恋。这可是犯罪啊。
「没有。阿宏，你是对的，这是『不可能』的。你赢了。」
他赢了，他却高兴不起来。
「阿义，对不起……」
「都说了，那件事不是你的问题。好了，她们快回来了，我去准备晚餐，你好好休息吧。」
望着离开的背影，王宏说不清内心的感受。
是悔？是疚？或许都有。
他唯一清楚的是，十年来，他的感情始终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