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人声沸腾,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不过这也理所当然了,因为下午的第一项活动便是高三100公尺个人赛。
高一和高二都有趣味竞赛,高三则是以100公尺个人赛替代,每个班级会各派出一位代表参赛,因为有二十个班的关系所以分成四组分别比赛,会取出时间前三名做最後的夺冠赛。
我是蛮期待高三时能代表班上去参加100公尺个人赛,那种20人竞争秒数的过程肯定很刺激,我也乐意尝试不同的挑战,以前国中时还真的没遇过类似的比赛规格。
「学弟,能跟你拍张照吗?」社团的高三学姊一手拉着另一位学姊、一手举着相机兴奋道。
「可以阿。」我礼貌的对她们微笑点头,不过从她们表情的变化看起来似乎是会错意了。
「一、二、三,YA!」掌镜的学姊喊道,夹在她们中间的勉强露出浅笑,不怎麽熟悉的人莫名其妙找我拍照,笑容连用挤的都不是很容易了何况是发自内心笑着?
虽然觉得困扰,但基於人与人相处上无形间形成的常态,要拒绝真的很难。
连续换了好几个角度,最後她们边看着照片笑盈盈的离开了。
终於啊。
我回到座位拿起水壶喝了几口,这时100公尺个人赛的第一场选手已经在起跑点上预备了,不一会枪声响了,选手们不约而同的向着终点直奔,追着领先选手的身影到终点後,我才注意到只有五名选手抵达,下意识的寻视整个操场,发现第六位选手瘫坐在起跑点上,远远看来像是在哭,身旁还围了一群女同学,应该是在安慰她之类的。
「你看,那不是破学校历年来纪录的苏茗采学姊吗?怎麽连跑都没跑就放弃了?」我听见後面的同学细声谈论着。
「真的耶,不过她看起来是在哭吧?」
「听说她最近交了男朋友,该不会是被甩了吧?」
「不会吧,才没几天就被甩也太可怜了吧!」
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容,我没来由的想到某个人,此时操场上有一位穿着男生运动服的人把名叫苏茗采的学姊给扶了起来,学姊却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离操场,虽说谣言的可信度有待确认,不过我现在相信苏茗采真的有破过学校历年来纪录,那速度在刚才的情况看来有点像狗急跳墙,但我相信罗马不是一天就能造成的。
方才想扶起苏茗采的男生也追了过去,看见他的侧脸後我忍不住也朝他们的去向跑过去。
「茗采,别这样。」我躲在转角处偷听,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累。
「我怎麽样又关你什麽事?你根本没资格管我!」苏茗采语调近乎尖叫激动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选择?为什麽要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满满歉意与无奈。
「我为了你放弃他能给的幸福,而到头来你只打算用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掉我?为什麽你非得那麽残忍?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做一点点的改变吗?我就这麽比她不值得?」苏茗采气愤的咆哮後又开始大哭起来。
「痛苦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他彷佛厌倦了冷中带着刺道,「之所以会说对不起真的是因为感到很愧歉,我不是那种常常把对不起挂在嘴边的人。何况这世界上不被喜欢的人所爱的人数不轻,痛苦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他再次强调那句话,只不过改以较悲伤的口吻。
「‧‧‧‧‧‧」苏茗采像是哑口无言般停止哭声,应该是被对方的一番话震撼到。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更不想继续耽误你的幸福,你就放心的回到他身边吧。」他真诚的语气让人心安,同时也参杂着如释重负。
「我们是真的结束了。」这句并不是疑问句,也像是自我意识的宣布,总之我很快的反应过来,藏身在一棵树後方。
苏茗采落魄失神的身影令人不禁怀疑:她真的放下了吗?
「喂!你到底在干麻!我找你找了好久!」禹绚荷冷不防用力捏了我腰际一把,我当场痛得不顾形象哇哇大叫。
「真的好痛啊‧‧‧‧‧‧」我皱眉揉着「伤口」,「你怎麽会跑来这里?」
她这次又翻了个很顺的白眼,「这是我的台词吧!大队接力要预备了,快点走!」她拉起我的手开始狂奔,此刻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在乎心跳的多快,而她飞扬的及锁骨短发似乎比长发时更有魅力,一股淡香随着微风吹进我的鼻子。
是樱花的香味。
「请高一大队接力选手立刻到操场上集合!」远远的我便听见响亮的广播声一次次重覆着,催促着我的脚步。
「阿池你搞什麽!」陈少泽一看见我便不悦的念了几句,他和其他同学都已经套上号码衣了。
「抱歉,临时有点事。」我淡道的同时也套上号码衣,忽然感到莫名的心慌,还很弱的被枪鸣声吓到。
学校应该是没种樱花才对‧‧‧‧‧‧
禹绚荷平常身上的香味也绝对不是樱花香。
那麽刚才如此清晰的樱花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光是这三点就足以扰乱一切心思意念,当我终於回过神已经站在起跑点上等着陈少泽交棒,听旁人的谈话得知我们班算是一路都很顺利,就算被追过也没距离第一名太远,目前处於领先其他三个班的状况。
「没跑第一名你就死定了池湛雨!」这句话虽然充满威胁,不过却像乌云後的闪电使我清醒,我握紧棒子後一股作气向前冲,全心朝着终点拉起的白线狂奔。
在一片欢呼声之中,我眼前霎时成一片黑。
*
睁开眼,迎接我的是从黑暗中清醒特别刺眼的日光灯,我坐直身子张望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保健室。
「你刚醒吗?」禹绚荷讶异的将端着的水递给我,「我想你可能需要,就事先倒了一杯。」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不过我接过她的水,「谢谢。」
「你冲破终点後就昏倒在地了,护士阿姨猜测可能是疲劳的缘故。」我喝水的同时她说明道,但我还是很茫然,昨天明明十点半上床睡觉,也没有失眠或作梦,不懂跟疲劳有什麽关联?
即使我全力冲刺後也不会大幅损失体力到无法支撑的地步,而且还是当众昏倒耶!还好我当时已经昏倒了,不然肯定会很想撞墙﹝虽然想像起来也挺想的﹞。
「我昏倒多久了?」消化她说过的话後我问。
「大概才十五分钟左右吧?」她有些不确定,「总之真的没多久。」难怪她端水过来时会露出讶异的神情。
「十五分钟?」比我想像中的还短嘛,这麽说来──「运动会结束了吗?老师跟我家人知道这件事吧?」
「现在应该正在进行高三大队接力决赛,老师几分钟前才刚离开,而你家人也是在第一时间赶来看你,不过我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照顾你,他们都很放心。」她具体而微的解释着,又补充道:「你姨丈有说等运动会结束後会来带你回家。」
「谢谢你‧‧‧‧‧‧」总觉得应该再多说些什麽,「愿意留下来照顾我。」我不确定自己以什麽样的表情表达谢意,不过她漾起昔日轻浅的笑颜,蜻蜓点水却足以让我看得入神。
「运动会结束後。」我深深凝视她的眸子,很想感受到些什麽,「我们来赛跑吧?」
「咦?这麽突然?」她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你应该多休息。」
「反正你不是说过想跟我比赛?择日不如撞日嘛!我本来就打算在运动会结束後多冲几趟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她微微低下头,扬起的嘴角藏不住喜悦的心情,「就这麽决定吧。」
後来我们待在保健室畅谈一段时间,阿姨、姨丈、老师还有沚洵都来看我,就连陈少泽和班上几个同学也有来﹝请原谅我忽略走廊上骚动的人声﹞。
最後阿姨跟姨丈准备回家时,我提出了留在学校跑步的事,他们一开始委婉的拒绝,但在我的说服下还是妥协了。
「来比一百公尺吧?」到了操场我询问禹绚荷的意见。
「好阿。」她欣然答应。
「为什麽我要被拖来当裁判啊?」陈少泽哀怨道。
「少废话快点开始吧!」我催促他。
「预备──」我做好预备的姿势,心无旁骛的投入比赛,「开始!」
我的双腿依然毫不犹豫的向前直奔,视线专注在前方的道路,没有半点疲累的感觉,一心只想透过几秒钟的冲刺得到驰骋的快感。
抵达终点五秒後禹绚荷也跑来,结果明显是我赢过她,不过她跑的已经算很快了。
「国中的时候。」她出声,我看向她,「记得你每天总是跑跑跑的,下课总是冲去篮球场,放学也是让我追着你跑,从你的笑容给我的感觉,我知道跑步一定为你带来许多的快乐。说真的,我很怀念那个时候。」
「为什麽?」确实,升上高中後我并不再像之前一有空就打球、跑步什麽的,但是我想知道禹绚荷怀念的原因。
「因为每当你发自内心一笑,我就会觉得一切都足够了。」
徐风面向我吹拂着她的发丝,这一次我并没有闻到樱花香,而她只是浅笑着,没有打算稍微整理有些被凌乱的微短发。
我向她靠近一些,伸手拨开沾上她唇瓣的发丝,「乱了。」
那风吹乱的不只是头发,也昏头转向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