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起来却不曾遗忘的过往,顺着回想的一点一滴,怀旧不褪、色彩归来。
飞机在蓝天拉出长长的尾巴,伴随着略微高频的噪音。热烘烘的高温将街道晒得有些模糊晃动,蝉儿隐身於树荫中高鸣。
然而八月的结束,代表暑假的尾声,学生快乐假期的结束。可夏末秋初的天气依然炙热,这对长期待在加拿大靠近阿拉斯加的强森来说,苦不堪言。
身穿纯白色的新校服,搭配近黑的深蓝色长裤与领带,强森扯着领口以手搧着散热。
他有些不懂,为什麽好好的家不待,却要特地回到台湾就读?虽然明白爸妈感情不好,也早已知道双方已经离婚的消息,可是即便如此也实在没必要特地回台念书。
然而即便心中饱含疑问,强森也不曾问起母亲。只是跟着母亲回到南部,在这由砖瓦堆起的矮房和街道,他看到一些老人家会穿着白色无袖背心,坐在屋檐底下,拿着一把竹扇搧呀搧;大棵的榕树垂下无数条气根,几名小朋友抓着气根晃呀晃,大片的阴影遮挡了暑期的酷热,附近的树林传来的蝉声「唧唧——唧唧——」响彻云天。
不过这些与加拿大完全不同的景色并未吸引强森的注意,他只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什麽也还没弄明白,就要面临即将开学去新学校的事实。好在他听得懂中文也看得懂繁体字,因此不需要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
「妈,我可以脱掉制服,换回自己的衣服吗?」用着还残留一点外国腔调的中文,强森略为烦躁的询问,因为他真的很不喜欢这样不透气的布料。
「再等一下,妈拿个相机拍个照。」廖景美看着自己儿子身上的制服,眼里的笑意带着自傲,她随手将手上的塑胶袋放到一旁,高高兴兴的下楼准备找出相机和V8替强森留个纪念。
抓了抓那微乱的头发,强森懒得等待廖景美,他将胸前的钮扣通通解开,白色制服就被他随意脱掉丢在地上,换上自己习惯的T恤和牛仔裤,强森打开房内的窗户,动作俐落抓着窗衍直接翻出去,毫发无伤的落地。
随即,他头也不回的跑出去,反正附近的街景他也还没完全熟悉,跑离家里一段距离後,强森便悠闲地四处乱逛。
宁静炙热的街道弥漫着浓厚的芒果香,酸酸甜甜的又热烘烘,路边摊上摆着好几颗金黄透红的芒果,以及一包包的芒果乾。附近的杂货店里,摆着一包包吸引小孩注意的糖果饼乾和玩具,而这些景色都是长期在国外的强森不怎麽见过的。
此时十七岁的他就像是见到新奇事物的孩子,蹲在这些玩具面前,好奇的端详着。
杂货店里的老板只是瞥了他一眼,旁边老旧的电风扇转着扇页发出些微刺耳的杂音,嘎叽嘎叽嘎叽,上了年纪的老板穿着白色吊嘎仔、脸上戴着老花眼镜、手上拿着一份报纸翻阅着。
而附近的几位欧巴桑第一次看到强森,对於那脸廓带着一点外国人影子感到好奇而不断的指点窃窃私语,加上强森长得又高,平时也爱打篮球,光是一个侧影、一道眼神、一抹笑容就足以迷倒许多中年妇人。
看够了眼前的塑胶玩具,强森直起膝盖又往别处的方向前进,别人对他的好奇他一点也不在意。
逛着老街,来到一座喷水池,强森抬头盯着水池正中央的蒋公铜像,偏着头观摩了下,接着又将头转向蒋公面朝的方向看过去,然而除了几块空地就没什麽了,强森搔了搔头感到无聊,接着脑袋闪过一丝想法,他学着蒋公的动作,站在铜像下面,一脸严肃样,却撑不过几秒自己又笑了出来。
微风拂来带动了附近的热空气,带动了树叶「唰——唰——」声,也转移了强森的注意力。
强森绕过水池发现不远处有一条路,一条由两侧树木建立起的树荫大道,那不知连结到何处的微暗马路吸引着强森靠近,他迈出了脚步踏入了那未知的地方。
顺着道路的蜿蜒下坡,住在附近的人家也越来越散,有几栋矮建筑物早已被荒废许久,远远看着无须靠近就可以发现木头早已呈现老旧状态,附近还有石碑,上头的字早已模糊不清,勉强只能看出最後写着小学二字。
看来应该是早年被荒废的学校。
强森大胆的走入几栋建筑里头晃了晃,附近还铺有铁路,这让他想起之前廖景美似乎有跟他大概提过,这附近以前有糖厂,後来由政府接管,但似乎营运不成功而停闭。强森他想,看样子应该就是这边。
这附近还残留着一些以前的影子,他环绕四周拼凑出糖厂以前兴盛的模样,想像着空气中弥漫着甘蔗糖香,就像糖丝一丝一丝游走在鼻尖,缓缓深入体内来到肺泡之中,耳边听到火车运送时在铁道发出的声音。只是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只有老旧的建筑物。
但是即便如此,强森也是自得其乐着。
他爬上附近一棵最粗的大树,它的根部盘中错节,附近长满绿草。跨坐在延伸到空中的树枝,强森伸个大大的懒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大树上,双手枕在後头望着大片蓝天上的一朵朵白云,闭上眼享受着这慵懒的时刻。
空旷的地点,在不清楚的距离中,蝉鸣唧唧地叫着,树荫下的阴凉让人放松的休息着。
直到隐约中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强森才慢慢睁开眼,他没有动,只是淡淡地打个呵欠,斜眼看向声音来源。
一名少年手里捧着一本书阅读着,洁白的衬衫衬托着他认真的文书气质,他的目光停留在书上,步伐维持着一定的速度。
强森拉个身子,动了动自己因睡了一段时间稍微僵硬的身子,他曲起右腿,对着朝着他这棵树方向走来的少年喊道:「嘿!同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对方停下脚步,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缓慢地看向四周,最後像是意识到什麽,头往上抬与强森的目光相交,那双淡漠的眼里带着疑惑和不解。
面对那双毫无波兰的双眸,强森道:「要小心。」从树上灵活的跳下来,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完美落地後,他对着站在自己面前一点没有惊讶的少年说:「你再继续走下去将会撞到树,或者被树根绊倒。」
只见这名少年盯着强森数秒,尔後又盯着这棵大树几秒,随後又将头低下继续研读着自己手中的书,脚尖转了个方向,走离与强森所处的位置。
面对这样子的人,强森只是抓抓头不以为意,他抬头看了下天空,他想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他该回去了。
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经过了蒋公铜像喷水池、走进老街路过了杂货店,空气中依然有着浓厚的芒果香,下午五点多的天空还艳阳高照,闷热的空气让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背後又是一身汗。
用手搧了搧,强森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踏入家门迎接他的是微怒的廖景美,「咱们家的廖少爷终於回来了呀!你居然爬窗逃家,还把新的制服随手乱丢,让我这个妈妈收拾?」
强森内心暗叫唉呀呀,随後他立刻摆出最让廖景美拿他没办法的笑容,嘻皮笑脸的说:「我真的很抱歉,妈。请不要生气,下次我不会再这样做。」用着还有些生疏的中文说着,他知道只要这样,廖景美通常不会太过苛责他。
果不其然,廖景美只是无奈的瞋他一眼,然後叹口气後对他说:「你这样突然跑出去不知道妈妈会担心吗?而且我不是说了要你等我。」
「或许吃完饭後是个好的时机,天气比较不热。」
「晚上没时间,我要去隔壁林大妈那边串门子。看看你,老这样乱跑浪费我时间。」没好气的盯着自己这总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的儿子,廖景美说话带上一点责备,「你要记住这里是台湾,不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出门在外要小心安全,还有学校课业你也要早些复习,以免开学跟不上人家的进度,未来考不到好的大学。」
对於这样的碎念,强森压根儿不当一回事,在外国待惯的他有自己的一套模式,也不习惯台湾的学习状况,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也因此他只是笑了笑不做任何回应,只是摸着自己的肚子喊道:「妈,我饿了。」
「整天就只知道玩和吃。晚餐王嫂待会就煮好了,你先去洗澡,看你玩得满身大汗。」
「嘿嘿嘿……」强森咧嘴一笑,赶紧将鞋子脱了跑回自己的房间,将一整天下来已经脏了的白T恤换下,走进早已在浴缸里头备好洗澡水的浴室,开开心心的洗热澡。
晚上吃完晚餐,强森翻了几页自己从以前家中带回来的杂志後就早早熄灯休息。双手枕在後方,他盯着昏暗的天花板,脑中跑过以前生活的种种,在校时参加着各式各样的体育活动,放学後在大街旁边的篮球场与同侪们三对三斗牛赛,比赛结束後到便利超商买饮料畅饮,或者一群人到KTV里头唱歌,那样熟悉的生活如今都已经离去,他来到一个一年回来不到一次的国家,然後生活直接大翻转。
好在他与父亲本身感情就不深,从有记忆开始父亲就经常在外经商,一年可以见面的次数十只手指头就可以数得出来,这次父母离婚也没询问过他的意愿就将他的监护权归给母亲,留下的只有每个月的抚养费。
或许是因为失婚,这次来到台湾後,廖景美对他的行踪比较掌握,不似以往总是放任他四处跑。
可是这样的生活变化却让他不是很习惯。
在床上左翻右翻,强森想起了今日在大树下遇见的少年,他想起对方那认真的表情,回忆起那手上厚厚的一本书,他不禁思考莫非往後他的学校生活就如同这名少年,连平日都只能拿着书籍阅读?
「Ohmygod!」整个人在床上一百八十度大翻身,他趴在自己那松软的羽毛枕头上,将脸埋入其中。
他想,他想念以前一起同乐的夥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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