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里关了两天後，秦放出了房门。白宁儿的事他无法释怀，他只能想办法让自己不再想起。
出关後的秦放，积极投入他的工作，季凌手中那一把长长的清单，秦放花了半个月就消化完了。只有不断的忙碌，把自己当成死了的忙碌，才能不去想起，白宁儿可能已经离世的事实。
因为朝廷的支持，海岳盟的雷厉风行，一干珍珠猎人纷纷转业，不再以伤害鲛人作为获得珍珠的手段，当然也有些珍珠猎人舍不得放弃鲛珠暴利而坚持继续的，秦放也造了册，让他的人专盯这些顽劣分子，只要那些珍珠猎人出手，他的人就出面阻止，搞得这些珍珠猎人也无利可图了，不得不转业。
当然，那些还想杀珍珠猎人的鲛人杀手，秦放也着人逮了他们，绑了让妄兮送回鲛人国给穷桑部处置，完善的配套措施，在海岳盟成立五年後，已经几乎看不到珍珠猎人的踪影。
除了给刀也得给糖，这道理秦放明白，他以海岳盟的名义，对重要的前珍珠猎人发出了请帖，在京城第一酒楼宴请他们，感谢他们对转业一事的配合。
秦放带着季凌，还有二十名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京城。
海岳盟在这里也有行馆，方便秦放向皇帝呈报事务，他们在前三天住进京城行馆。虽然现在的秦放，也不过是个22岁的年轻人，但以他此刻的地位，酒宴的事已经不需要他亲自张罗，他的弟子自会代劳。
说是弟子，他的大弟子季凌也不过小他三岁。
江湖儿女总是长成得特别快，才二十岁，早已体验过一辈子的生离死别。
在筵席中，他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赵洋和王云，也看见了赵染和王廷。在秦放第二次悔婚後，赵染只得心死，嫁给了王廷，而赵洋在珍珠猎人中势力虽大，却是个道道地地，惯会见风使舵的商人，一获知皇帝支持海岳盟的成立，便知道皇帝的意向是打压珍珠猎人，反正他的副业早已让他富可敌国，放弃本业影响倒也不大，於是响应了秦放的转业政策。
和朝廷作对哪有好果子吃？
至於王云，赵洋也出面说服了他。王云和赵洋合夥了不少生意，也不再需要靠鲛珠来致富，他带着儿子王廷也转业了，如今赵王两家事业遍布酒楼、一般珠宝和当铺钱庄，有声有色。
对赵洋和王云这两个前辈的不计前嫌，秦放得特别感激，他们都和秦放坐了首桌。
「秦世侄……喔，不，现在是秦盟主，秦经略了，秦弋兄要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此杰出，怕是作梦也会笑醒啊！」
赵洋首先敬秦放酒。过去囚禁白宁儿，痛骂秦放不知人伦，数典忘祖的那段往事，彷佛从没发生过。
利之所在，商人大抵如此，秦放现在是赵洋要讨好的对象，再大的气还不得压一压？
而对秦放来说，赵洋在珍珠猎人圈还是说得上话的，与他维持关系，有好无坏。
「不敢不敢，这一切还得多谢赵世伯和王世伯的鼎力相助。」
要说场面话，秦放也不遑多让，筵席间一片和谐。
这倒也是秦放开这珍珠猎人宴的本意。
「秦经略年少英雄，甚得圣上信任，我们手边这些生意，还得请秦经略多多关照啦……」
王云也赶着敬秦放酒。
「王世伯别担心，我们都出身珍珠猎人圈子，就算转了业，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的。」
秦放的承诺显示了他不忘本，也安了不少在座珍珠猎人们的心。
「知道各位叔伯做了一辈子的珍珠猎人，中年转业的辛苦不易，世侄我已经奏请圣上，配合转业的珍珠猎人前五年赋税减半。」
秦放朗声道。
「赋税减半，成本降低，在行业间会更有竞争力，而圣上已经同意了。」
「啊！秦经略真是年少有为啊！」
「那是，秦经略可是珍珠猎人圈里第一个出来做官的人，那可真是咱们珍珠猎人圈之光啊！」
听说赋税减半，席间嘉宾喝采声此起彼落，把珍珠猎人宴的气氛炒得更热络。
就连王廷，也找秦放敬酒。自从上次在赵府他出手救了秦放，而秦放成全他和赵染後，两人的敌意就不那麽深了。
这宴席开二十桌，秦放一桌一桌敬酒致意，喝到最後都有些醺醺然了。把现场交给季凌，寻了个由头，秦放离开了筵席，去到酒楼的後院里吹吹夜风，让意识清醒些。
而王廷身边的赵染，也跟着走了出去。
「少爷......少夫人跟着秦经略走出去了，需要阻止吗？」
王廷身边的心腹兼侍卫王项，跟着王廷已经近十年，王廷和赵染之前因为秦放而进展不顺的事他也知道，不禁为王廷捏了把冷汗，在王廷耳边道。
王廷顿了一下。
「不必了。在秦放身上，染妹妹是没机会的，秦放跟她说说，让她死心也好。」
说完，该吃肉该喝酒，还是进行无误。
「少爷为何如此笃定？」
王项想，现在的秦放条件更好了，难保少夫人不晕船。
王廷笑道。
「你看见秦放身上那条红鲛珠颈链吗？那是白夜的红鲛珠。」
秦放曾经给王廷十颗白宁儿的鲛珠，上头的纹路，王廷认得。
「白夜为秦放流下红色的眼泪，秦放贴身珍藏，你说染妹妹还有机会吗？」
原本带赵染前来出席，王廷也有些疑虑，但这些疑虑在看道秦放锁骨前的红色鲛珠後，烟消云散。
今夜是满月，月光格外明亮，酒楼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声和欢快的人声，他的叔伯辈珍珠猎人手上，已洗净了鲛人的鲜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除了他的宁儿。
秦放斜坐在凉亭里，背靠着凉亭柱，曲肱枕着头，呆呆地看着月亮。
连月亮，还有上头的纹路，都好像宁儿的珍珠。
「秦大哥。」
正自出神，一阵熟悉的呼唤声，将秦放换回现实。
秦放坐正，但见俏立在月下的，正是赵染。
今天在席间，秦放已见过赵染，也与她敬过酒了，现在的赵染，比初识时更添加了一股娴静妩媚的韵味，很显然的，王廷把她照顾得不错。
「赵染？你怎麽也出来了？」
「想跟秦大哥你说说话。」
赵染道。
「我可以一起坐吗？」
「当然。」
秦放把他坐过的位置让给赵染，那里比较乾净，他另与赵染对面坐了。
「秦大哥，你果然有着鹰的翅膀，不是富贵牢笼所能禁锢的。」
赵染说的，是之前父亲和她希望秦放入赘一事。如果当时的秦放成了赵家赘婿，大概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了。
「赵染，王廷是真心喜欢你，这点我看得出来。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真心人，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秦放将话题引到王廷身上。
「真心人？你是说你和白夜？」
赵染深吸了一口气，对於她输给白夜那个老女人，她始终有些介意。
当然，她也看见秦放身上的红鲛珠了。
江湖传言，海岳盟秦盟主年少有为，想跟他结亲的人不在少数，但秦放总是兴致缺缺，跟他说过亲的人，往往见不到他下一面。
「听说白夜失踪了。你要为她守一辈子吗？」
其实传闻是白夜死了，但赵染担心会撩动秦放的情绪，只说失踪。
「生要见人，死要见屍，在找到她之前，我是不会死心的。」
「那万一.......她真的死了，你要一辈子一个人吗？」
「赵染，你不要这样问我，我无法给你答案。」
秦放的语气变得冷峻。
「如果她真的遭遇不测，我自己也没法想像，我会怎麽样。」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还活着这一念，在支持着我。」
「秦大哥，我真的不明白，她是你师父，更是你的仇人，你到底......」
「她是我的妻子。」
在白宁儿诸多身分之中，如今的秦放，只认这一项。
果如王廷所料，当他从筵席中退下来时，赵染已经回到了房间。
看来秦放给她碰了软钉子了。
「刚刚去见秦放了？」
王廷一面解下外衣，一面心无罣碍地道。
赵染没说话，她不知道王廷会不会介意。
「我在想，要不要帮帮秦放，把白夜找出来。」
对王廷来说，要是能找出白夜就更好了，不是因为他关心秦放，他只想让赵染看看，人家才是真爱。
「他们之间的事，关你什麽事？」
赵染没好气地道。
「咱们的爹都说，要好好维持和秦放的关系，他可是皇帝跟前红人。」
王廷说着心情不错。
「几年前见这家伙真没想到啊，咱们还得看他脸色。怎麽了？後悔了？还没死心？」
「我没死心，你很高兴？」
「我高不高兴，染妹妹你很在意吗？」
将手脚洗濯了一番，王廷上了床，和赵染躺在一起。
「你说你们男人，真的有办法从一而终吗？」
「要是真心喜欢的当然可以，看我就知道了。」
王廷笑着，搂住赵染的腰，在她耳边道。
「那个秦放跟我，八成是同类的人，重情重义。」
「瞧不出来，你倒与他惺惺相惜。」
赵染傲娇地哼了一声。不过，他们成亲了两三年，这两三年来，王廷连应酬都很少，若非要有应酬，也会向她报备，对於专一这点，赵染对王廷还是满意的。
珍珠猎人宴相当成功，秦放向皇帝回报後，准备回临海城去。
秦放一行人骑着马，因为不赶时间，速度并不快。
沿着一条河流，经过一片树林，马缓踱着，秦放若有所思。
已经一段时间了，他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他，监视他。
在珍珠猎人宴之前他便察觉了，要说准确的时间，大概已经有两三个月。
秦放没有打草惊蛇。照样该做什麽就做什麽去，时间一久，对方自会露馅。而他也想知道，对方为什麽跟着他。
锺歧已经死了，难道，是他的党羽？
「季凌。」
秦放把季凌叫到身边来，对他使眼色，朝树上望望，又朝水里看看，人就走了。
季凌点头会意，召集了侍卫兵分三路，对树林进行搜索。
抓到了两名女鲛人，水里也有一个，见同伴被抓，也跟着跳上岸要来救，一并被季凌逮住了。
三名女鲛人，被押到秦放的面前。
「你们是谁？为什麽跟着我？是想替血麒报仇吗？」
秦放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看着三名女鲛人，问。
三名女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想推个人出来说话。
「秦盟主，我叫皎霜，不知道白夜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皎霜拱手道。
她们正是皎霜、蓝汐和舞寂。锺歧死後，她们归洛玉郎管辖，洛玉郎不让她们再杀珍珠猎人，一时不忙，她们索性跟着秦放。
这个名字，白宁儿的确跟秦放提过。他记得有一天，白宁儿失了踪，他正着急着，白宁儿说她和一个女鲛人喝酒忘了时间，说的就是这个皎霜。
她还说皎霜缺钱，什麽活都接，有一次差点死了，是白宁儿救了她。
「提过。她说你不爱哭，所以缺钱，什麽活都接，她曾救过你。」
秦放和皎霜唯一的交集是白宁儿，难道她有宁儿的消息了？
秦放下了马，走向皎霜。
「你来见我，是不是知道白夜在哪里？」
秦放不得不这样想。
「喂，真的要讲吗？你忘了白座前的交代........」
蓝汐伸手去拉了拉皎霜的衣袂。
「我们不是说好了，观察这个秦放一段时间，如果他不渣，咱们就告诉他........」
皎霜道。
「你确定他不渣吗？我们也不过观察了两三个月.......」
蓝汐又说。
「他是一直工作，没有在跟其他女人互动啊，而且他还杀了血麒那个变态.......」
舞寂也加入道。
「你们在嘀咕什麽？是不是有白夜的下落了？快告诉我！」
听她们的话语，好像知道些什麽，秦放眼中绽出一丝久违的光彩！
「嗯......秦盟主你等一下，我们再讨论一下，讨论一下.......」
她们原也没打算这麽早现身，想多观察一下秦放，却没想到今天被秦放识破抓了出来，一时倒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