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并之後,你现在是天煞军第一百七十一号,弩……」
「我要当长枪手。」
弩手一旦射光手头的八十枝箭,就只能短刀肉搏。
然後,眼睁睁看着王旅帅和赵旅帅被长枪捅死。冲进敌阵也救不回来。
妈的。
如果我会、我会使长枪的话,他们是不是就……
「呃!」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像是有铁水悄悄溶进脊骨。
……
昨天玩弩,今天玩枪。这太和殿里的摆设倒是与我投缘的很。只是,如此精良的铠甲和长枪,为什麽要藏在铜鼎後头积灰呢。
瞧瞧,枪头都有点生锈了,罪过。
鹭鸣每走一步,高缦鞋里的湿热黏稠感就多添一分。
突然。
「贼人受死吧!」她怒目圆睁,右手向後一甩反手执枪,躬身向李烨身旁的刺客们突进。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噗-」
一男子口喷鲜血,像是被人突然拔去了主心骨,背靠墙壁颓然坐下,左手颤颤巍巍地推着枪身,无力而绝望。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女子隐匿在头盔下的冷笑,剐心刺骨,尖锐如刀。
扎入腹中的枪头被狠狠拔出,带出些许碎肉。
……身後有风。
鹭鸣迅速回头,将长枪端至腰侧,借由转身的力量顺势横扫。时机把握的极度精准,以至於面前两人猝不及防,瞬间定住。一袭腥甜的薄雾在空气中弥散。
但,光划伤胸腹可不够。我说了,受死!
她见那两人几欲後仰,立马将身子往左一旋,大臂收紧,长枪略微上挑。枪尖劈开喉管的瞬间,竟如切割羊脂般顺滑。有少许温热的液体溅射到她脸上。并不好闻。
真锋利啊。铁锈怕是已经蹭乾净了。
她收回右手,热身似的扭了扭肩颈,细细涓流顺着枪刃滴落在脚边。
可剩余六名刺客像是毫无畏惧,依旧不管不顾地向李烨跑去。
「小娘子……」李烨左手盖住腿上的裂口,右手颤抖着攥住短剑,光是站起都难以维持平衡:「你快、快逃……」
「李旅帅,大敌当前,莫要念及儿女私情。」鹭鸣没有回头。
如此不近人情的声线,倒是怪熟悉的。李烨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军士」,突然想到,初见那晚,这家伙不也同样胆大妄为麽。
他苦笑,抬手重重抹去嘴角的血迹:果然,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兵,就是当不了金丝雀啊。
李景裕暗呼大事不好,赶紧飞身上前抬手顺劈,利索地将一人打晕在地。鹭鸣抓住那五人回头察看的空档,立马持枪攻入人群,大臂一挥似有横扫千军之势,惊得他们连连後退。
但刺客们立即稳住阵脚,交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调转目标,一齐扑向眼前的小矮子。
李景裕反手抄起短剑。
哟,看着三个同伴惨死枪下,不害怕麽。鹭鸣冷哼:倒也不奇怪,毕竟刚才巴夏亲口说,诛太子者免奴籍。
不过我也可以帮你们免啊。西天极乐之地,哪来什麽奴籍。
浴血厮杀的爽利感激得鹭鸣浑身一震。
「长枪手不像弩兵那样麻烦,不讲究什麽见机行事,箭无虚发。」
「你只记住四个字,绝不後退。」
不知为何,她的思绪莫名飘回了一年半前,第一次摸到长枪的那个傍晚。
那天,她重伤初愈,周渠清偷偷顺了两杆长枪,躲开巡逻兵的视线,带着她跑出营房。接连三个月的乾旱致使部分河床曝露在外,河水像是耄耋老人稀薄的血液,从脚下慢漫流过。
周渠清站在约一丈远的泥地上,反握长枪:「站稳了?」「嗯。」
夕阳忽然从一片苍茫混沌的云层中露了出来。
鹭鸣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尖啸刺破空气,只见一个钝圆的木头玩意儿从远处陡然袭来,直指她眉心。她吓得失声大叫,企图後仰躲避,不料猛地失去重心,脚一滑跌落水中。
「喂!没事吧?」周渠清淌水跑来将她扶起,左手刚搭上她後背,又不好意思地缩回:「摔着伤口……」
「没事。」鹭鸣从水中捡起自己的枪。
周渠清见她後背湿透,顿时心生怜惜地别过头:「要害怕的话咱就别……」「老子不怕!」鹭鸣不服,揪起他的衣领狠命一晃:「这次绝不後退,用枪头戳也不退!」
好小子。「那你可得证明给我看。」
……
渠清哥,看到没,今天可是五个人。
哼。连我都杀不死的笑话们,还想杀李烨?鹭鸣拄着长枪勉力支撑,气喘吁吁。一抬头,恰巧对上李景裕赞许的目光。鹭鸣笑了笑,闭上眼。
她不知道,李景裕後肩的刀伤,在不断往外渗血,青衫背後已深红一片。
这会儿总该结束了吧!鹭鸣深吸了一口气:明明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比过的比两个时辰还缓慢。
终於可以安心歇着了,等北衙禁军过来,得先叫他们把巴夏扔牢里去……
突然,主座旁传来一阵激烈的拳脚声,随後是几声吃痛、喘息。
「四弟!」李景裕声嘶力竭,左手捂住重伤的肩膀,一瘸一拐向前挪动。
鹭鸣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单膝跪地,死死压住李烨的脊背,手肘卡住他脖子向上拉扯。李烨涨红了脸,双手不断掰扯抠挠,肉屑嵌进鲜红的指甲缝里甚是骇人。
你他妈!敢动李烨?!「狗日的巴夏!」
……
「咳!」鹭鸣後背贴墙,一阵乾呕。十几秒前还攥在她手中的长枪,此时已被巴夏牢牢控住。枪身末端抵着她小腹连捅三四下,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就会扎穿盔甲直透腹背,恨不得将她钉死在墙上。
男人健硕的身躯随呼吸剧烈起伏。他双眼通红,乍一看,还以为鲜血自头顶灌进了眼眶。鹭鸣神志愈发模糊,一时间竟认不出这头面目狰狞的怪物。
三记狠劈都没把这狗杂碎敲晕,三记啊!朱鹭鸣,你特麽真没用。
「呃啊……咳!」腹部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钝痛,喉头漫出了些血腥味。淡黄的汁液沿着嘴角滴落。小腹,好疼。
好像,有人,靠了过来。
……
「包围正殿,给我突!」
终於到了啊,真特麽……慢。鹭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直到听见正门方向隐隐传来木头碎裂的声响,才敢放心合上双眼。
视觉残像在漆黑的背景中飘荡了好一会儿。
他是证人啊李烨,你脑子坏了麽。
四十来个龙武卫军士在副将的带领下,自正门鱼贯而入。放眼望去,殿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身着胡服之人,一片狼藉。
约莫十步远的柱子边,倚着个一袭青衫的男子。他左手死死按住血流不止的右肩,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豆大的冷汗自额角滴下,嘴唇极轻微地翕动着。
你去做什麽。
我好不容易救下你。
你就这麽不惜命,偏要救他吗。
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他。
……
「快,把骆王抬去太医院!」「喏!」
等等。
主座旁似乎有动静。
副将拔出配剑,拨开脚边的尸体和残渣,摸着柱子慢慢靠近。
只见一大汉被人锁喉钉在墙上,双手瘫软无力地垂在身侧。一男子手持短剑,机械性地捅入他的腹部,抽出,再捅入,再抽出。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殿下……」
李烨没有听见,只是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双眼失焦,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