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公子蹑手蹑脚的走至马匹边,生怕打搅了牠们引发『马』怨,遭到记恨那便全玩完了。
「古兄,这般窝囊样最近真是常见。」克水打从心底这麽觉得的,最近亏也吃大了也就不再管嘴。
古公子食指搁在嘴前『嘘——』的一声。
「我在跟马儿进行心灵交流,以便我们之後的合作愉快。」古公子煞有介事地说道,小心翼翼的与马匹四眼相望。
「古兄身世显赫、财力出众,何以不懂马术呢?」又不是像平民养不起马……令人匪夷所思。
「家里总觉得马是畜生,终究会失控,危险!」难怪古公子对骑马如此恐惧。「咱家都是人抬轿居多。」
「人力总不比马快啊!」克水回说。
「没有什麽事情急到必须拿生命冒险的。」古公子斩钉截铁的说出家族信条。
「所言极是。」古公子这张嘴突然说出至理名言,克水只得佩服的点点头。
古公子获得马匹眼神首肯,伸出一只手颤巍巍地想碰触马背,慢慢的与牠培养关系,没想到触摸的那一瞬,马儿嘴一喷气,喷得古公子整身都是唾沫,也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全身瘫软欲倒。
克水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将古公子挽住,妥妥倒在臂弯中。
「万兄,是说你怎麽那麽确定下一个测验是御马?」练习什麽的,他连碰到马都做不到……古公子泪眼婆娑地说。
前几日收到请帖後,古公子找克水思考下一次试验的对策,而克水就将他逮来练马了。
「请帖上说的地点是狄家猎场,敢问兄台认为猎场除却骑马打猎,还能做什麽呢?」克水无奈道。
「那处铁定好山好水的,在那儿比绘画难道不好吗?」古公子耍赖不愿面对现实。
「行。那我们来练画。」皇帝都不急了,太监急什麽?克水泰然自若地顺话说下去,毫无所谓。「不过,古兄,你要躺到几时?」
「臂膀挺结实的。」古公子笑道,仍是枕地安安稳稳,还蜷缩起来蹭了蹭。
「古兄看来不畏人言。」克水只能摇头。
「和万兄有伪断袖之名,乃是小弟三生有幸。」古公子浮夸鞠躬行大礼。
春风微凉,山间无人小径,鸟语花香、落红遍地。不远处有小桥流水,遥望天边有被云雾埋藏的青碧山野。如此良辰好景,本该与知音同游,及时行乐,却要练着这种危险的活动,这让古公子的心又黯淡了下来。
「不过我还是想要表现好的。万兄帮帮我吧!」嘴皮子耍足了,就该面对现实了。
「不然古兄认为为何我会在此处。」克水又是那样浅浅一笑。他的手掌拍拍马身,再拍拍马头,马儿不知怎麽温驯的不得了,还拿脸往克水身上蹭。
「说的也是。」古公子感激地说着,一边学着克水的姿势朝马儿摸去,没想到那马儿似乎通灵性,在他触及的那一瞬马脸猛力地甩开了他的掌,他金贵的掌差点就要脱臼了。「不过我看来,要在几天内练好,还能参加竞赛算是挺困难的。异乡公子和老乞丐不算,白公子算是武学世家,马术铁定是不差的,说要输我的地方不过是脸没我俊、没我多金罢了。再说说那王公子,从爷爷那代就是专为达官贵族养名马的,这一个个和马儿渊源多深啊……」
「既然古兄心知肚明,何不就此止步?」克水厚道地传达衷心建议。「近日瞧古兄和节蓉姑娘交往甚密,难道就没有些……」
「我便是怕有些什麽。说老实话,我堂堂古家公子哥从没对一女子有这般感触,一想起她的容貌、她的话语、她的姿态,我便会像蠢蛋一样无端傻笑。下一刻我又会想起她对本公子的种种,跳火圈、挨揍、挨针……这些都令我瑟瑟发抖。邪门的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莫名想要见着她,要是见不着她,甚至连山珍海味我都嚐不出味儿来。」古公子慌张地抓紧克水衣襟。「太可怕了!我怕总有一天我会难以自拔的!」
「听来是好事。」克水轻笑。
「听说她父母,也就是药王毒后,那脾气可不是一般的乖张暴戾。要当他们认可的贤婿还不知要嚐尽多少苦头。况且,要是一惹他们不高兴,他们杀人於无形,小爷的命就这样栽了。有平步青云的锦绣前程可以走,我干嘛无端要去走荆棘漫布、刀山火海之地啊?就是因为还没真傻,所以不愿自己继续沉沦下去,要是真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怕是兄弟你把我修理到半身不遂,本公子我仍会坚持娶她回家。」古公子苦恼的蹲地抱头,脑袋总不由自主,他也是不想的。
「小弟乐见其成。」克水拱手作揖道。「节蓉姑娘与古兄挺般配的,这是其一。与现在连影子都没见过的狄家小姐相比,节蓉姑娘至少是活生生与兄台相处过的,这是其二。其三,情字无迹可循,且强求不来。还不如顺着月老替你做的安排,冤枉路就少走些。」
「般配?是吧?」古公子一股劲的傻笑。「可我娘亲说过,情字是最靠不住的。万兄说的对,情字无迹可循,也不得保证可以持续多长时间。婚姻大事,那可是牵连两方家族,怎能倚仗不靠谱的情感呢?现下城中之男子都以娶得大户狄小姐为目标。在我尚未身陷情网之前,我还是想试试的。况且节蓉姑娘全程都会看着,我也不愿太丢脸。」
「重点大抵是最後一句吧?」克水浅笑,了然於心的点点头。
「就别笑话我了。万兄呢?年也二十有四了,何时动身去圆你那浪迹天涯的梦想啊?」光聊自己终身大事,差点就忘了克水也有自己的大事了。古公子有些愧疚的殷切问道。
「不急,就待古兄完成终身大事。喜酒我是得喝的。」克水说。
「好险还有一阵子,要是万兄离开了我铁定会伤心欲绝的。」古公子抱紧克水的手臂,用脸使劲地蹭。「对,至少要等我讨到媳妇,转移一下注意力。」
克水任他恶心,只是指着天色说:「再拖下去,就讨不到媳妇了。」
随着日暮西垂,那日古公子已经从碰不得马,成功到可以上马的阶段。若要真的骑马而行,恐怕还需要上天垂怜。
数日後,狄家猎场,终究是到了这麽一天。
天刚微微亮,在马车里仍是着一身金光闪闪的古公子睡眼惺忪地和克水并坐着,此时不过寅时过半。
古公子一嘴一个念叨着尚未睡饱,怪试验时间过早,骂着骂着差点骂到主办人节蓉上头,他立马机灵吸了口气堵上自己的嘴。
一路摇摇晃晃,克水一面听着古公子喋喋不休,一面看向窗外景致,黎明曦光渐渐苏醒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草地香气,地面、草叶上的薄霜也渐渐蒸散。清冷的空气沁人心脾,克水浅浅一笑,沉浸於景色之中。
瞧着克水自顾自的与万化冥合,古公子无处发泄只想睡个回笼觉,但事与愿违,路途崎岖,颠颠簸簸的一次次把他震醒,还激得他反呕。
不过踏下马车,鞋履触及狄家草皮的那一刹那,古公子紧张得回复了精神。此战不求赢,只求别丢太多脸面,反正说好了,克水会替他赢得此局,然後流局待明年再战,经过一年的培训,他的马术大概也不得不好起来了吧?
此时此刻,天已明朗,疏云蜷蜷挂在前方山头,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绿,各式各样的绿,连花朵都不见几个。
想想此地专供狩猎用,又不是刻意栽种花草之地,花儿的种类自然不如有钱人家後花园那般多样丰富。
还没开始,古公子已经对这片绿景感到厌烦了,想到待会儿还要冒着生命危险钉在马背上,内心愈发忐忑。
往左看,挚友克水的侧脸,一切如常的意气风发,半点忧愁意味都没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众位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後边传来。
说到这声音的作用,就好似在熟睡之人耳边敲响铜锣,古公子在那一瞬间变了样,赶跑了所有颓靡之态,双眼炯炯有神,彷佛被灌下了十几碗大补汤。
「她果真是我的灵丹妙药。」她开口一句话,便治癒了他错综复杂的情绪。古公子喃喃道,两眼发直的转过身看着节蓉款款而过。
克水瞧这眼神,有点不懂自己现下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节蓉有礼一一对过眼神,一席武装衬着雄赳赳气昂昂的白公子、挺着半裸胸膛展露壮硕身材的王公子、仍避着众人目光的老乞丐、一席水色淡漠俊朗的池公子、万公子……还有……
节蓉不得不刻意略过古公子热切的眼神。
她怕她的官方笑脸会绷不住。
端起内敛浅笑,她先是寒暄几句,便将此次试验规则条列说明:「此番试验内容,一是挑选马匹,二是要沿着狄家旗帜穿越阻碍前行,三是最终到山顶沐日楼前射中两只孔雀眼睛即可通关。时限为两个时辰,且箭仅提供五发,请众位斟酌使用。除此以外别无规定,若有任何差池,甚至涉及生死,均与狄府无关。若有异议,请提出来。」她详尽谨慎道。
众人皆表示无异议,且争相着表明,彷佛没半点犹豫才能表达自己想娶媳妇的心迹。
明面是如此,但吼最大声的自然是白公子和王公子。古公子好像没把话听进去似的,只傻楞楞的往节蓉那处看,就要把她看穿。
「究竟还比不比了?」克水轻柔问道,掺有些许揶揄之意。
这句话倒是点醒梦中人了,古公子甩甩头,这是什麽妖术?怎麽刚刚又入迷了呢?他的神情几分懊恼。
这表情被节蓉默默收在眼底,她却不动声色。挥手指示下人擂鼓,鼓声一下,比试正式开始。
一群公子往不远处的马舍奔去,白公子和王公子两人火急火燎怕为人後,老乞丐和异乡公子飘飘忽行走从容,克水深怕古公子一人在最尾处丢大脸面,於是和他并肩而走。
这马舍像是为了此番比试刻意搭建出来的,一路走来没有人久行成谿,反而是漫漫草皮,这草虽柔弱而锋利,都到了小腿肚的高度,衣摆残破事小,还未真的开始怕这腿儿就被划得血迹惨惨了。
而这加深了古公子对一片绿草的仇恨度,他边走边唉,但又认为以节蓉的性格,这该是试验一部分。只得隐忍,装作勇敢无畏的样子。
「慢慢走,有两个时辰。不急——」克水在一旁安慰着,他矮下身子替古公子缠腿,这缠布原来是防蚊虫之用,近日渐暖蚊虫多些,他也就备着了。一抬头又看古公子感动的涕泪横流。
「古兄真是性情中人。」克水打趣道。「不过有人看着,把泪擦乾吧!」
古公子听话擦了泪,四周环顾,发现节蓉已不在视线范围,突然想起她也一样会在终点沐日楼观看全局。
背山之处有个小道,上山不到一个时辰;要是有钱还可以坐流笼,那上山就不需一刻。现下大部分的民众应该都在沐日楼等着看了,毕竟难得可进狄家猎场,还可以看的这出好戏,谁想错过?
「刚依稀听见试验内容,皆不是我擅长之项,就算万兄牵着我的马助我在两时辰内到达沐日楼,要在五发之内中孔雀之目,这是何其困难之事。投壶尚且可以玩玩,拉弓射箭就难为我了。万兄,你先行一步吧!替我拔得头筹,震慑一下其他嚣张之辈。待小爷我明年再战!」古公子气虚道,志气颓靡。
克水亦知此番他勉力上场不过志在参加,也就点点头应允了。
他俩到达马舍时,其他人已在挑选马匹了。
他们总共也不过六人,此处却备了十几匹马,这马花色各异,性格亦是如此。
白公子拣了只身材壮硕的马,比马舍内其他马都更加高大,毛色鲜亮,他一见心喜,便翻上背奔驰而去。
见此,世代畜马的王公子不过冷笑一声,振振有词道:「大家走着瞧,那匹马铁定无法让白公子通关的。」
王公子挑拣了另一匹貌不惊人的马,细看其鼻、齿,满意的拍了拍四肢,甚至检查了马蹄,笑道:「这马虽不勇猛,却也谨慎善跑,懂得完达任务却不磨损自身。虽速度不及他人,两个时辰要达目的却是轻而易举。」
此番试验没有其他规定,谁知其他人会不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还是这只马聪明、懂得应变,妥贴些为好。
王公子不急着离去,默默观察着其他人挑拣马匹。老乞丐和异乡公子不知怎麽斗起嘴来,一来一往说什麽绕人头晕,王公子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克水和古公子身上。
「这马孱弱矮小,这一路障碍能过就是奇事了。」王公子对着古公子嘲讽道。
古公子轻哼一声,但还是小命要紧,这马矮小,摔下来也就没那麽疼了。
克水表面心平气和地看着挚友遭讽,在内心中惦记着古兄说的:『替我拔得头筹,震慑一下其他嚣张之辈。待小爷我明年再战!』不由得热血翻涌。
马舍中最里边拴着一只毛色乌亮的马,不如其他马安静听话,从头到尾挣扎马嘶,狂乱的蹄把自周护栏都踹地破破烂烂的。
克水心一凛,若要震慑他人,此番是最好的机会了。
「古兄,待我归来领你。」克水向古公子说道。
「这马,你能坐上去我就算服了。」王公子嗤笑道。「这马明眼人都知,烈又难驯。就先替万公子请个医者候着,免得摔断筋骨不太好受。」
「再者,以马匹正常速度至山顶也要一个半时辰,就算你过了关,这一个来回再寻古公子,也早已超过时限。劝你们别费力气了。」
克水只是拱手笑道:「多谢王公子指教。」依旧故我的解开马儿栓绳。
王公子装作遗憾地摇摇头,双脚一夹,先一步策马奔走。
马蹄声後,克水终於可以聚精会神。抬眼复看马儿一脸整装待发的架式,兴奋的原地踏步,好像只要他一解开牠,牠便会窜得无影无踪。
「你倒是这儿最自负的。」克水笑着拍拍牠的头,此举稍稍激怒了牠,抬脚就踢,克水也不害怕羞恼,将身子一侧,躲过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