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们猜拳决定谁选摊子,第一把和第二把都是温亦良赢,她选了鸡蛋仔和章鱼烧。
因为怕被路人撞到会不小心压破蛋,他们买了食物以後就退到路边较没人的地方吃。
温亦良一直都没考虑过要把两人交握的手放开,所以两人都只剩一只手可以自由运用,两次都是毛均安拿着袋子或盒子,温亦良喂食。
温亦良第一次自然而然地把鸡蛋仔递到毛均安面前时,璐比发出了不知道是惊呼还是欢呼的声音,毛均安也想着「不会吧真的假的」,但是温亦良一直盯着他瞧,他也只能张开嘴巴。
一开始,毛均安以为自己走到半路,会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而吐出来。现在,他在温亦良叫他张嘴的时候张嘴,吃下食物以後,看着温亦良笑问他好不好吃,可以自然地点头,和温亦良交握的手也不再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也许亦良就是那种,传说中相处起来很舒服的人。
她的表情和姿态,一次都没有让毛均安感到自己在暗地里被品头论足或轻视,也不会让毛均安觉得她下意识想拉开两人的距离,所以毛均安也越来越自在。
第三次毛均安赢,他们买了蛋饼,请老板切成几块。
由於毛均安空的那手是左手,还是由亦良喂食。他们必须把头抬得很高,才不会在吃的时候碰到筷子。
看吧,璐比,这才是正常女生嘛,懂得在意口水。
「所以学伴,你参加过家聚了吗?」亦良问。
毛均安点头。他一开学就参加过了。
「觉得怎样?你的学长学姊好相处吗?」
毛均安慢慢吞下嘴里的蛋饼,才开口说话。
「他们人都还……不错。」
「那你们也会玩游戏吗?」
「我们家聚时只是吃饭聊天,不会玩游戏。」
「其实我们本来也只打算吃饭,不知道到底为什麽变成这样。有人为了炒热气氛,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然後大家都突然变得很不知节制。学长姐之前约了我好几次家聚,我都因为打工不能请假没办法参加,害大家改了好几次时间,所以今天就特别没办法回绝他们的要求。」
「只有你选大冒险吗?」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想选,不过当时情况有点复杂。」亦良耸耸肩。「那学伴你去家聚的时候,有没有任何印象深刻的事?」
整个晚上都是温亦良在负责为话题起头,避免掉许多尴尬的空白,为了回报她,毛均安希望这次能说出至少有点看头的内容。
「我有个大三的学姊,个性比较强烈。」
「怎麽说?」
「第一次家聚过後,她只要一看到我,就会问我畅通了没。」
亦良露出困惑的表情。
「因为她说我一脸便秘样,所以一看到我,她就会不顾旁人眼光,用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说:毛均安,你今天畅通了没?我每次远远看到她都会转头手刀落跑。」
亦良很捧场地笑了起来,还安慰他:「你不会一脸便秘样啦,学伴。」
「我有机会就跟她强调我肠胃没问题,但是她还是依然故我。」
「也许她是在关心你的身体健康,所以还算对你不错吧?」
某方面来说,学姐也许真的对他不错,因为在路上碰面会跟毛均安打招呼的人,五根手指就数得出来。
两人继续轻松地聊天,不知不觉就吃完最後一道小吃,他们拿着收好的包装盒包装袋,到速食店二楼和温亦良的学长姐们会合。
速食店二楼的角落,温亦良的学长姐一行人总共三男二女,占了两张四人用的桌子,其中四个人不知在讨论什麽话题,另一个人低头专心滑着手机,就连旁边的人说温亦良回来了,她也没抬头。
看到学妹回来,负责找蛋的那个学长帮两人鼓掌了几下,并对坐在隔壁的学姐说学妹回来了,滑手机的学姐爱理不理的「嗯」了一声,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这是蛋,完好如初,还有,五种小吃,我们把包装袋都留下来了。」亦良把东西放到桌上,除了滑手机的学姐外,大家都佩服地点着头。
「你还真猛耶,真的都做到了。」找蛋学长赞叹。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这种事对她来说根本轻而易举,不管是不是陌生人,十分钟以後就熟得跟什麽一样了。」
滑手机学姐头都懒得抬起来,语气里还带着点嘲讽,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麽接话。学长一副想打圆场的表情,但却因为顾虑着学姐什麽都没说。
「怎麽啦?我怎麽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啊?」璐比在毛均安耳边问。
毛均安也察觉了。找蛋学长看着温亦良的眼神异常热情,那位学姐对亦良却相对冷淡。
其他人都回避彼此的视线看向他处,很显然是只想明哲保身。
「没有啦,我还是很怕生的,那是因为这次很幸运,学伴很亲切地帮我。」
因为那酸溜溜的语气而被弄僵的气氛,被亦良用一如往常的随和应付过去了。
学姊终於放下手机,正眼看向温亦良,又看了毛均安一眼。
「所以你们真的就一路牵着手?」
「牵着,完全没有放开,对吧学伴?」
毛均安点头。
「那不就很难吃到东西吗?」学姐说。
「学伴拿着,我负责喂,我们两个超有默契,对吧?」
温亦良用手肘亲昵地顶了顶毛均安,他腼腆地拉开了嘴角。
看到两人的互动,学姐先是冷笑看向身边的找蛋学长,然後从皮夹里拿出两张大钞丢向温亦良。
「恭喜你了,拿去吧,说好的两千。」
她那污辱人的态度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毛均安。
璐比在他耳边直问:「什麽什麽?为什麽要给钱?」
温亦良这时脸上才显露出一点慌乱,她呆立在原地一会,然後毛均安听到她不着痕迹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收下那些钱。
「谢谢学姐。那我就先走了,我答应板娘要回去帮忙关店。」
滑手机学姐没有回应,又回去滑她的手机,其他学长姐则是轻声叮咛她路上小心。
走到速食店楼下以後,温亦良突然停步。
一开始,毛均安以为自己会在陪亦良做完大冒险任务後,迫不及待就想开溜,现在他却因为有点担心她而走不了。但是他又能做什麽?他试着回想,以前自己被当众排挤时,是否曾经希望谁来为他做点什麽,还是会想自己静一静,但他发现时至今日他还是不知道,就算让他再回到过去体验一次被当众排挤,他恐怕还是不会知道。
温亦良很挫败似的叹了口气,又吹了一下自己的浏海,然後开始原地踱步。
毛均安心里有点慌了,他以为温亦良现在心里肯定非常难受,没想到她却是说:「她应该等你走了以後再给我的,因为我真的很想独吞这笔钱。」
一瞬间毛均安只能愣愣地眨着眼睛,终於反应过来以後他才说:「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但这笔钱由你独占相当合理。」
「两千耶,两千。」温亦良夸张地挥着手。
等等,她该不会是……
这应该不会是她突然想出来的,毛均安觉得,温亦良可能早就习惯这麽做了,在场面尴尬的时候,帮所有人找台阶下。
表面上看起来,她是个很贪图这两千的人,也许她真的有点贪财,但毛均安却觉得她故意提起独吞什麽的,是想轻轻带过学姐刚刚在众目睽睽下对她做的事,同时让毛均安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甚至可以让毛均安认为,她拿到那两千元可是满足得要命,被谁排挤什麽的,她才没放在心上。
她之所以会这麽做,有可能是因为她个性非常好强,自尊心又高,不肯承认自己被排挤了,所以硬要在表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不过如果她真的那麽高傲,摆出垂涎那两千元的样子又有点矛盾,高傲的话,不是应该当面拒绝学姐的钱才对吗?
但是那位学姐要是被当面拒绝了,可能会觉得自己被挑衅了而给大家添更多麻烦吧,所以,说不定温亦良的做法才是正解。
在毛均安胡思乱想的时候,温亦良继续努力长篇大论。
「也许对你们这些不愁吃穿的人来说,两千不算什麽,对我来说是一笔大钱。虽然照我这样的人设,我刚刚就不应该说要请客,但是不行啊,不请的话我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毕竟是我把学伴拖下水的,怎麽可以让你花钱呢。没错,守财奴不该有良心,我了,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好好安抚我的良心我会睡不着,隔天就会没体力,你知道体力对我来说多重要吗?」
啊,又来了,喋喋不休模式。
「其实我真的没关系啦。」
「啊,太晚了啦,板娘要生气了,两千块的事下次再讨论好不好?」
「不用讨论吧,只有你一个人在坚持。」毛均安苦笑。
温亦良停住。
「真的要全部给我?」
毛均安很乾脆地点头。
温亦良开始翻找自己的侧背包,拿出了纸和笔开始写字。
「不然这样吧,有空你到我打工的店里来,我请你吃手工派,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点。」
把写有店名和地址的纸塞到毛均安手中以後,温亦良就匆匆忙忙离开,但是走没几步又跑回来。
「学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其实毛均安觉得自己什麽都没做。
「那我走了,你记得要来喔,除了星期二五以外,其他天下午四点以後我都在店里,我们店里的派很好吃,要来喔。」
毛均安点点头,挥手向温亦良道别。
这次她真的走了。
手里紧握着亦良给的纸片,毛均安心里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脑袋有点发晕。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