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後的话剧社社办里，学长姊们有的整理道具，有的调节灯光音效，各有各的忙碌。我挑了张椅子坐下，手里捧着几纸文书，口中念念有词。
不久，殷筑书放下手边的工作跑了过来，「哇！若曦你怎麽满头大汗的？」她皱眉，递给我一包面纸。「你剧本没背熟吗？怕被骂？」
「我背得很熟了啦！就是怕一时紧张忘词了而已。」我边抹汗边辩解道。
今天是话剧社第一次正式上台排练。为了不耽误大家排练的进度，我早已把剧本里的内容牢牢刻印在脑中，一字不漏。我在脑海里把台词倒背如流，可不知怎的，每次话一到了嘴边，就像受到诅咒一样不自觉的转弯，总是无法顺利的念出。
我在手心里捏了把汗，但愿这症头待会别发作才好。
可惜，天总不从人愿。
我说出台词的声音越发颤抖，眼角分心瞥了台下的海芙学姊一眼。她不满的神情全展现在紧皱的眉心里。
「学妹，身为话剧社社员，把台词背熟是基本责任。如果你连这点都无法达成的话，我必须重新考虑你能否待在台上。」海芙学姊说话倒是客客气气的，就是语气冷淡了几分。
「我......」敛下眼眸，脑里没有半句能反驳的话语，「对不起。」
「你先下去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这场我们待会再排练。」她一招手，让下一场的演员们上台预备。
我低着头走下台，走到社办最後方的角落坐下，口里继续碎碎念着台词。
「若曦学妹，你是不是紧张了？」政翔学长来到我身旁，一如以往的以大掌揉揉我的发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我没有紧张，剧本也背得很熟，让我背默一遍都没问题，」我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抬起头来，眼里泛着氤氲，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可是不知怎的，只要一走到台上，话就像卡在喉咙里似的，没办法顺畅的对答。」
「剧本里的对白只是其中一种表达方式，但角色的灵魂是由表演者赋予的。」学长神色柔和的说道。见我低头不语，他沉思片刻，「对了，你喜欢看小说吗？」
「喜欢啊，怎麽了吗？」我眨了眨眼，不懂他这天外飞来的一笔是甚麽意思。
「我给你推荐本小说，故事里女主角的经历跟卡萝这角色很像，说不定能帮你理解、投入角色。」他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条，写下小说的书名。「无论如何，不要让剧本规限了你的发挥，也不用立马苛求自己的表现，演技是可以慢慢进步的。」
「嗯，」我向他浅浅一笑，表示自己已经没问题了。「学长，谢谢你。」
「有甚麽问题的话，你知道，我都在。」他给我一个泛着红晕的温柔笑容，我脸上一热，心里那片含苞的花海瞬间绽放。
回家之前，我特地绕路到图书馆一趟，还真的找到了学长推荐的小说。我把有些许泛黄的书本抱在怀里，喜悦之情溢满心头。
吃过晚饭之後，我返回房间，取出书本准备好好细读，手机却好巧不巧的响起提示音。
我滑开手机，发现是程睿然传来了信息。
睿然不是神：你今天有没有上线？
曦无望：没有。我有事要忙，这几天都不会上线。
已读的字样亮起了好几分钟，久到我差点以为他不打算回覆，新的讯息才跳了出来。
睿然不是神：那好吧，你有问题再找我。
为求清净，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随手丢到书桌的一角，而後便继续钻回文字的世界里。
直到夜半三更，我才终於不敌自动合拢的眼帘，抱着书本昏昏睡去。
「去哪？」隔天下课，杨语见我一下课就捧着本书往外走，不禁好奇。
「二年C班。」我含笑答道。
杨语和筱婷两人皆了然於心，没再问话。反倒是程睿然远远听见我们的对话，跑了过来，「今天又不用排练，你去找他干嘛？」
「我知道不用排练，我有话跟学长说不行吗？」
不知怎的，他脸上的神情感觉越发阴冷，「我陪你去。」
我拒绝，可还是敌不过他的坚持，只得妥协的让他跟在我身後。
来到二年级教室的门外，我请坐在门旁的学长替我叫唤一声，便见政翔学长微笑着看我走来。
「学妹、学弟，你们怎麽来了？」
「学长，你昨天推荐的书我借到了。」我挥了挥手中的书，喜悦之情溢於言表，「女主角洛伦跟卡萝的经历真的好像，我昨天看到她混进派对的那一幕，就算再不齿她的行为，但看见她的命途多舛，还是打从心底里没办法讨厌她啊。」
我们就这麽站在门前，围绕书的内容讨论了许久。意外发现学长对书的想法，有不少部分都跟我颇为相似，令我不禁心生窃喜。
半晌，课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我们这才意识到不能再这麽站在门口。「学妹，没想到我们这麽投缘，连看书的口味都如此相像。」学长稍移脚步，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嗯，能跟学长讨论真的太好了。」我跟在他身後，声如蚊呐，不自然的低下头掩饰脸上的两朵红云。
「要不，我们周末一起去一趟书店？」他笑着提出邀约，「学弟，你也要一起来吗？」
要不是学长这麽一说，我都差点忘了身旁还有个小跟班。「没问题啊，周末我有空。」他耸肩道。
我瞄了一眼这个刚才一直没参与讨论，一看到文字就昏昏欲睡的人，心里很想吐槽他到底跟来干嘛？可这些小剧场还是没表现在脸上。
「学妹，你有空吗？」突然有人摇了摇我的肩膊，我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道：「喔、喔，我有空啊！」
「嗯，那就这麽说定了。」一如既往，他揉揉我的发顶，脸上的微笑满载着数不清的温柔，「学妹拜拜，到时见。」
「拜拜。」我挥手跟他道别，眼里尽是学长自身发光的背影，心思早就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好像几世纪般漫长，而周末终於在我的殷殷期盼下来临。说起来，这还是我跟政翔学长第一次在学校以外见面。
顶着高挂的烈阳来到书店门外，那张光彩照人的俊秀脸庞下穿了件素净的T恤配牛仔裤，看起来比平常清爽而休闲许多。
「若曦学妹！」学长向我招手，身旁还站着另一个黑色印花T恤、看起来一脸漫不经心的少年，是程睿然。
我们结伴走进书店，把整个场馆逛了个遍。从经典的古今中外名着到轻松的漫画、轻小说，再到各式各样的文具精品，无一不挑衅着我细胞里的兴奋因子。我在店里雀跃的乱跑乱叫，直到政翔学长轻笑一声，才稍稍收敛。
一路上，我跟政翔学长互相交流看过的书。令人意外的是程睿然不仅没在一旁当背景版，反倒是积极加入讨论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们聊着。在学校内外，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像个学生的模样，不禁捂嘴暗笑。
「你笑甚麽？」没想到这麽微小的举动，还是被眼尖的程睿然发觉到了。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我如实答道。
下一秒，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程睿然他低头快步走开，白晢的脸庞上隐约泛起两抹淡樱色。
程睿然居然会脸红？
我是不是一天解锁了两个终极成就？
这样恬静悠闲的时光不知过了多久，夕阳西斜，金黄色的光点穿透薄云倾泻在脚下，秋季特有的淡淡凉意，卷送着几片枯叶拂面吹来。我们走出书店大门，我和政翔学长都收获颇丰，手里捧着一大叠厚厚的书，重得差点把我的身子压垮。
「学妹，你这样拿得回去吗？」学长微微皱眉，言词中颇有担心之意。
「没问题的。」我扯开嘴角，连连点头以表自己真的拿得动。
「......那好吧，你回家之後记得传讯息告诉我。」尽管脸上仍有担忧，学长给我一个熟悉的笑容，深邃的眼眸里只有我倒影，眉间尽是满溢的温柔。
就算已经对这个笑容不陌生了，心跳还是无可自制的失速，连带着身旁的空气都烧得灼热。
他的笑是毒药，教人陶醉，又令人不知不觉间上瘾，再也无法割舍。
我的目光死死跟随着他逐渐走远的背景，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良久，我顿觉手上的千斤重量被卸去不少，才霎时清醒过来。
「你干嘛？」我回头，看见原先两手空空的程睿然，把我手里的书抬走了一大半。
「帮你拿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原地愣了愣。程睿然倒是自顾自的捧着我的家当，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走啦！送你到车站。」
我回过神来，迈着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後。看着他在前头越跑越快，我气喘吁吁的叫他走慢一点，他却假装没听见。
这个人，跟温柔的政翔学长实在差得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