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在那之後我一直避着项孟绮，虽说彼此本就没有交集，可如今自己是一见到她在附近便会快步离开，低着头不愿让眼神有一丝与她交会的机会。
谁都没有看出来，除了她本人。
「你最近更常低头啦。」周日和朝我道，这学期开始他坐在我正後方，可他这几个礼拜并不那麽常在教室里度过下课时间。
听到他这麽说，我又不禁低下头来，「是、是吗。」唯唯诺诺的应道。
「轻松点，随便回个『对啊』或是『才没有』这样肯定的答案挺好的呀。」显然他是不满意这似是而非的答案。
「你之後有甚麽打算吗？」我试图开启话题，心想这对成绩不错的他应该是个不难回答的问题。
他「哦」了一声，在说出下一句话前，一张四分之一A4大小的单子落到他桌面上，我们同时抬起头看向出现在座位旁的身影，面带微笑的吕视知牢牢定在原处。
「明天记得去填唷。」他朝周日和叮嘱道，我发现他手中也有张同样的通知。
我好奇地瞧了瞧上头写了甚麽，是繁星推荐的通知，明天是学校要填写名单的日子，校内成绩百分比在前五十的同学都会收到，不同的百分比填写的时间不同，愈前面安排的时间会愈早。
排名不在百分之五十内的自己理所当然没有收到，因此对於上头写的区间无从比较，单子上也没有标示被通知者的百分比，这让我在一瞬间感受到自己各方面的无知。
「光看这张单子看不出来到底排名区间落在多少对吧。」看着我愈渐消沉的脸色，周日和耸耸肩，话说得十分轻松。
「他排很前面哦。」一旁的吕视知忍不住插进话来，他似乎有办法替任何人解释。
「我想是没你前面啦。」对他的说明，周日和并不领情，朝我双手一摊。「这就是我的打算。」
他要用这管道呀，是我从来没考虑也无法考虑的事。「好厉害，你有想填的学校吗？」
「国立大学、风评尚可，没有特别锁定哪一所。」这样的答案是最实际的，相同的问题问十个人或许六、七个都会如此应答。
即便是在我眼中浑身散发不凡光芒的他，到了这个时候，说出口的仍旧是这些盼望。
我的眼神不由自主飘向吕视知，他的想法也和周日和一样吗？
此时的班长正专注聆听周日和的发言，彷佛深怕漏听了他的一字一句。
「科系呢？」自己似乎掌握了提问权，然而这时候再怎麽问也只有这几句。
「嗯……都行，化学也好会计也罢，反正都不是特别有兴趣，还是说，你觉得我适合念甚麽，要给我建议？」他的语调充满令人不可思议的悠哉及随意，对这方面他是半分在乎也没有。
「你好像甚麽都合适呢。」我思索了会，他脑筋动得快，不会忘了做基本的努力，也不畏惧与人交谈……也难怪他不在意这件事。
听了我的话，他顿时绽开了笑。「真是太好啦，我还有点懊恼这麽想是不是太没志气了，自己从前不是甚麽都说好的人哪。」
「就是说啊。」出声的是已沉默好一会儿的吕视知，他认真的盯着周日和的脸，附和道。
「你站在这儿偷听真没礼貌。」
「哪里是偷听，你明明就知道我一直在这。」
「我以为你马上就会离开，没想到你撑了这麽久。」
「这麽久不说话？」
「这麽久还不走。」
他俩你来我往的斗了几句，好不容易停下来了，发言权却不是回到我手上。
「请你说一说，我这些年来最大的改变。」周日和歪着头，向班长伸出右手，比了个「请说」的手势。
「你不要紧我了。」与他面对的男孩眨眨眼，语气中并无电视剧里时常出现的委屈，仅是平铺直叙的在回答他的指令。
「因为没有意思。」这回他很快做出回应，态度稀松平常得像是在闲聊一般，「虽然你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个有趣的人，但我觉得自己在你身上企盼得到的真是毫无意思。」
「我也不晓得我身上有甚麽好拿的。」吕视知扬起嘴角，苦笑了一下。「但我喜欢你们的慌乱，言语间隐约透露出的不服气，对我冷淡可也不至不理会，倘若要具体来说，这些都是让我觉得可爱的点。」
吕视知说的并不是「你」，而是「你们」。
「我可不想被如此形容。」周日和微微噘起嘴，反驳道。
「是啊，所以你变了嘛，已经学会把那些不知所措隐藏到更深层的地方。」不知怎麽的，他的话听起来略带讽刺。
「我比较欣赏这拐弯抹角胜於莫名其妙的夸赞。」
「你的喜好真奇怪。」吕视知摇摇头，对此不以为然。
周日和耸耸肩，也是一脸随意。「你呢？」他终於将视线从班长身上移开，以反问的口吻向我询问道。
他要问的是甚麽？应该不会是我的喜好类型吧，那……
「你的打算啊。」见我一头雾水，他补充道。「刚刚把话题绕太远了，一时要接回去还有些困难。」
「我倒是对你欣赏怎样的人比较有兴趣，哈哈哈。」一旁的吕视知嬉笑道，不知话里是否有几分认真。
「噢，我……会去申请看看。」相较於方才周日和的胸有成竹，自己的回答显得充满无可奈何与不确定。
「考得不好？」许是我太过没自信的缘故，让他发出如此疑问，在此之前他从未过问我的学测成绩。
我连忙摇头，一连说了两次「还不错」，不忘在後头附注是「对我来说」。
「你很努力呢，里面应该也有一点我的功劳吧。」他眯起眼，双手合十，虽然客气了些，可仍是一句理直气壮的邀功。
「大概占了百分之三十五。」我想了一想，总算也是应了他的话。
「所以我是六十五呀？」这时站着的男孩再次抢过话，我的目光还来不及从周日和离开，只见他边微笑边翻了个白眼。
「不，你怎麽会这麽想。」我愣了一下，故作严肃的否认道。
「咦——我以为自己的功劳还挺大的。」吕视知用左手摸着下巴，做出惊讶貌。
「你根本是藉机聊天吧。」周日和不留情面的吐槽道，算是间接表达了自己的白眼给他。
「那只是顺道小聊一下，我们很合得来嘛。」
我没有听错吧。
「你所谓合得来是指那些部分？」坐在座位上的男孩立刻质问道，我在一旁点头附和。
「很多地方呀，我们都喜欢七龙珠、在同一间补习班补数学，愿意放任我叽哩呱啦说个没完，而且……我们都认识你，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他毫不费力的回应，尤其最後一句特别诚恳。
「……怪不得你是众人眼中的白马王子。」周日和叹了口气，我想这话应该真打动到了他，否则他说话时不会那样失望。
「哈哈哈，筠庸也这麽认为吗？」听完他的回应，吕视知笑笑的看向我，问。
我点点头，这是不可置否的事实。
「既然如此，和我……」
「不要。」这是我头一回如此果断且迅速的拒绝他，自己果然不想和他走到交往那一步呀。
「你太遥远了。」座位上的男孩勾起嘴角替我说出理由，是个搧风点火的笑。
「甚麽意思？」
「这里没有人和你一样有那麽宽大的胸襟，说出口的总是鸟语花香，向往和喜欢毕竟不大相同，羡慕也是，碰触不到的久了便会教人不住空虚。」
周日和慢条斯理的解释着，他的话不再敷衍，比起说是为我发言，更像是他的自白。
每个人都想站上高处，可通常站在那儿的都不会是处心积虑要争权夺位的人。
吕视知凭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各式各样机缘以及自身的努力，越过了我，越过了周日和，这样的他却不断回过头向我们伸出手。
「我和你们都一样，我盼望得到的，始终没有落在我手中，不是吗。」不知是不是听过太多这样说着羡慕、我们不一样的言论，他不以为意的张开空空的双手，无奈的笑道。
与他相对的我们看着他，心里也许都在想着真是个没有品味的家伙。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周日和仍覆上了他的手掌，和和气气的说了声：「班长，谢谢你，比起和你当朋友，我认为嫁给你比较不会忧愁，如果十年之後你还没有对象的话，就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