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课就到这，回去记得复习今天教的线性规划。下课。」
当李薰话一落，班上学生一哄而散，她四处看了看，叫住了刚起身欲往门口走去的方朝雨。
「朝雨，来一下。」
方朝雨愣了下，走向台前旁的李薰位置。瞧她有些惴惴不安，李薰笑道：「没事，别紧张。你赶时间吗？」
方朝雨摇摇头，默着等李薰发话。李薰微扬唇角，尽量让自己温和一些，轻道：「你最近还好吗？」
方朝雨微怔，颤颤道：「老师是因为我上周小考考得不太好所以才留我吗？」
李薰笑意更甚，「是，也不是。确实你考得不太好，但我知道你考後有认真订正，这是比考高分更重要的事。我今天留你，单纯是关心你，我觉得你最近看上去有点……郁郁寡欢的。」
方朝雨眼眸黯淡了些，微低下头，默然不语。李薰也不追问，改道：「程南也是这样，感觉好像有心事，你们吵架了？」
方朝雨抬起头，困惑地看着李薰。那如春风般的浅笑拂进心里，使方朝雨有些动摇，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或许李薰可以明白自己。
「我……」
李薰知道，方朝雨是个小心谨慎的孩子，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会给人带来困扰，正是因为这样，李薰觉得，不能视而不见。既然方朝雨不会开口，那麽就由她来主动关心。
「最近，有交一个男朋友。」方朝雨语带保留地说：「是一个高三的学长。」
李薰轻轻嗯了声，这事她略有耳闻，或许应该说，整间补习班都知道新来的唐逸铭是方朝雨男友，虽然两人行事低调，但男方的举动任谁也看得出他喜欢方朝雨。
「他对我很好、很好，真的，非常的温柔体贴。」方朝雨一边回想一边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李薰看着眼前的方朝雨，彷佛看到年少的自己，心里某块地方柔软几分，她直道：「你感到愧疚吗？」
方朝雨微怔，面色微妙，抿了下唇，艰难地点点头，喉头有些涩，「……对。我觉得他对我太好了，好得我没有办法回报。」
「他对你的好是出於喜欢，那你呢？」李薰循循善诱地说道：「有没有人希望你们在一起？」
方朝雨的目光闪烁了下，低低地嗯了声，「有……但做决定的是我。刚交往的时候，我跟他说，我们试试看──後来我总是在想，感情是不是试不出来的？可是我朋友跟我说，现在日久生情的多得是，我们只是还不够久而已。」
李薰朝她浅哂，「我不会去说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因为感情没有对与错，但是，你要对自己诚实。」
方朝雨愣愣地看着李薰，眼神复杂，她点点头，似乎在深思些什麽。李薰无奈笑道：「我有时候觉得，你跟程南真的很像。」
「我？」方朝雨有些讶异，「可是我们个性差很多。」
李薰兀自笑出声，「没错，你的个性好太多了。我刚认识程南的时候，觉得这小孩怎麽回事，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熟了之後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方朝雨皱眉，疑惑道：「……『刚认识』？」
李薰点点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爸跟程南的妈妈预计明年结婚，不过我们先认彼此是姊妹，反正迟早都会成为家人。」
「欸，你好了没？」
一道熟悉的嗓音自外边传进，两人回头一看，是背着书包的程南走进嚷嚷：「我好饿──」
定眼一看，一看到方朝雨她不禁一愣，原以为只是自家姊姊在里面她才敢造次，一见到有别人就缩了回去。
「呃，你们慢慢聊。」
「等等。」李薰叫住程南，手放到方朝雨肩上，巧妙地压下她想离开的冲动，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有学生家长给我一些咸派，我自己也吃不完，你们一人一个都别跑。」
当李薰露出得逞的笑容时，程南就知道这个人又在打什麽主意，平日她可以直接无视，可现在有个方朝雨，她叹口气，摸摸自己的後发走进教室。
「你们在这等我，我下去拿上来。」李薰落下这麽一句就走出教室，将空间留给有些莫名尴尬的程南与方朝雨。
当感觉到程南的接近时，方朝雨感到一丝不自在，却又隐隐地感到喜悦，两种情绪拉扯在一块，使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
见状，程南抬起眉梢，忍笑问：「你这是什麽表情？吃坏肚子？」
「我才没有！」方朝雨瞪大眼，表情生动了起来，「你才吃坏肚子。」
程南眯了眯眼，坐到方朝雨前面，手支着下颔道：「最近跟学长还好吧？」
自从与唐逸铭在一起後，程南就不曾找过自己，而方朝雨更不会主动找她攀谈，两人便这麽形同陌路地过了好一阵子，方朝雨没想到程南一开口就是问她跟学长的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麽回应才好，淡淡地嗯了声，「没有什麽不好的。他……对我很好。」
方朝雨回想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互动，想到的都是唐逸铭主动做了些什麽，像是接连不断的惊喜、贴心温情的上下学陪伴，或是牢记她的课表与日常琐碎事，唐逸铭都把这些当作是自己的事那样珍重。
说没有感动肯定是骗人了，但除此之外的呢？
「他没有对你不好就好啦。」程南不以为意地说道：「他喜欢你，对你好是应该的。」
对自己好吗……方朝雨想起眼前这人也帮助过自己，便主动提道：「我说要请你吃饭一直没约成，你什麽时候有空？」
「我都没事啊，不过……」程南扬起暧昧的笑容，轻快道：「你是有『家室』的人，有这麽方便？」
面对程南的调侃，方朝雨翻个白眼，懒得与她多说，直道：「总之，明天放学可以吧？」
这次程南爽快答应，两人的对话结束在李薰拿着两个小纸盒走进教室，一人分一盒时。
碍於方朝雨的家人已在楼下等候，於是她向李薰道谢後便匆匆下楼。方朝雨离开後，李薰扬了扬眉道：「我告诉她我们爸妈要再婚应该没关系吧？」
程南一边打开纸盒一边道：「……是没关系，但你怎麽连这种事都跟她说？你不是最神秘的李薰老师吗？其他人连问的机会都没有，你倒是什麽都告诉她了。」
「我不否认自己偏心朝雨，但是，我这份私心可是出於你。」李薰眯了眯眼道：「我只认她当弟妹。」
切下咸派的手一歪，程南看了李薰一眼，摇摇头，「别闹了，方朝雨不可能的。」
「是你不可能，还是，她不可能？」
程南顿了下，没答话，听着李薰继续说道：「你不能认为每个人都是秦依澜。」
程南吃下最後一口咸派，站起身，一语不发地走出教室。李薰看着她的背影，轻叹口气。
是你不愿让方朝雨成为「可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