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鄉的檀香》 — 第十四章、故人歸 (1)

正文 《故鄉的檀香》 — 第十四章、故人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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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很快到来。

撕日历时,苏曲乡想起曾读过的一首诗:五月,像故乡的一株株艾草,散发着童年的味道,心里的思念,暗暗蔓延,枝繁叶茂。

是啊,思念的人归来,她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晚过後,她没向任何人提起卞一檀的事,包括接连三天在她这待下的王汶。

当卞一檀陪她走到华厦一楼时,整路缄默的她问了句:「我们是偶遇的吗?」

那刻,她发现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贪心,她在期待某些难以表述的东西,至於,她想得到什麽样的答案,她自己也搞不懂。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对他的眷恋和惦念从未消失,那样沦肌浃髓的感受,是在他出现的瞬间就排山倒海地朝她卷去。

她泅泳於这两样情感所构成的海,好似她赖以生存的就是这两样元素,且再无其他。

卞一檀在宁谧的夜里,在老旧的电梯前,用着不大却极其坚定的声说:「不是,不是偶遇,是我看见,所以我来了。」

苏曲乡不晓得当下她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只知道他的眼神中忽然就盈满许多难解的情绪,里面好像有爱,她相信自己的眼里也少不了这份情愫。

可他们谁也不再多说话,她进了电梯,他则在电梯门尚未关密前就走了。

那夜,他们各自都做了一个长梦,梦见彼此,梦见那三年中片段的光阴,梦见一些好的事、一些坏的事。

醒来最震惊的,是他们都发觉自己脸上有泪,只是想不起是为了何段回忆而哭。

这或许是好事,她想。

苏曲乡背着吉他疾步走出社办,学姊冲上来抓住她:「你有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下次团练不要再迟到了。」

抓的恰巧是苏曲乡旧疾复发的手,她没给这位咄咄逼人的学姊好脸色看,硬是挣了开来:「我不确定能不能准时,我不会答应我做不到的事。」

「你这学期有准时到过一次吗?」学姊火冒三丈,「之前就算了,我们现在是在为了七月跟T校的联合成发做准备,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吗?」

「我有更重要的事得忙。」

学姊冷嗤:「是吗?你们不是暑假就要去实习了吗?如果都申请上机构应该也没事了吧?有比这个重要吗?」

「有。」苏曲乡答得斩钉截铁。

「什麽?」学姊拔高音量。

气氛剑拔弩张,争执一触即发,好在有人及时介入调和:「别说了,你先进去吧。」那位学长对学姊说道。

「你最好跟她谈谈,否则就不要来练了。」学姊甩头就走。

杜侃挠了挠後脑杓,扯出一抹笑:「她比较冲,别放在心上。」

苏曲乡叹了叹:「她最後提的,也算是个好建议。」她在杜侃讶然的目光中,续说,「我这学期每次的团练都迟到,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这次成发,就别把我算进去吧。」

「那你跟那个男生的约定呢?」

苏曲乡的心喀噔一声。

「如果他那时候醒来了,没看见你在台上会很难过吧?」

「他……」

「会醒来的。」杜侃看向窗外,「你要对他有信心。」他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如果真的有事迟到没关系,我把练习录下的影片传给你,你跟着合,自己solo的part练到完美,这样就行了。」

苏曲乡寻思了下,昂首说:「好。」

「这才是我认识的曲乡。」杜侃灿笑。

她也给了个浅浅的笑,接着和杜侃道别。

属於梅雨的月份里,天气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考虑到在尖峰时刻还得搭公车通勤,苏曲乡今天背的是较旧的那把吉他,琴包的防水功能欠佳,她将大半伞面罩去後头,就怕琴包的材质无法抵挡这强劲的雨势,害得吉他受潮。

到了儿少安置机构,她将琴包彻底擦过一回,里面的吉他安然无恙,可在淋了一场斜着下的大雨後她的模样却堪比落水的狗儿,发丝全黏在脖颈上,啪哒啪哒地滴着水。

苏曲乡在门边将衣摆拧乾,接过顾璟递来的毛巾,狐疑发问:「您怎麽会在这?」

「来找这里的实习社工。」顾璟显然是正要离去,对着瓢泼豪雨低叹,「这雨来得又猛又急,我记得今天来了一袋新物资,你看看有没有能穿的,先把衣服换了。」

苏曲乡擦拭着发尾:「我吹一吹就好了。」比起自己,把那些物资留给需要的孩童更为实在。

「曲乡。」顾璟看着她,「这样会感冒的。」

「真的不需要。」苏曲乡把毛巾甩到後肩上,将琴包提起,「您路上小心。」回身的刹那,顾璟的手自玻璃门上收回,她再一次轻唤她。

「发生了什麽事吗?」顾璟问。

苏曲乡停步,转身後她自以为面上波澜不惊,但那拧成一束的细眉却已将她出卖:「没有。」

顾璟朝她招手:「过来一下。」

苏曲乡依言过去,立刻感觉到顾璟的两指压上自己的眉头,她笑道:「骗过自己後,别忘了表情控管,这样别人才会信你。」

闻言,苏曲乡提着琴包的力道顿时加重。

顾璟抚平她的眉毛,拍了两下她紧绷的肩:「上去吧,黄姨好像派了个特殊任务给你,江聿之前也做过不少次。」

很多时候,苏曲乡会觉得自己彷若失了表达能力,但在成长的过程中,她再三藉着自己的醒悟或是他人无意间的一两句话,才明白她并非是不会讲,而是根本不愿意说。

自我保护的意识根植於心又太过强烈,已在她肉体的躯壳外筑起固若金汤的城池;城墙四周的护城河太深,溺毙了前来到访的人,也把自己给溺毙。

恶性循环下,她什麽都没得到,只留下荆棘遍野,而那片野地正是她自己。

顾璟半身走出了机构,苏曲乡成了一个寻求解答的迷途人,哑声启口:「你不继续问吗?」她的声音很虚,似个行将就木的人,「你以前都会问下去。」

顾璟以脚固定住即将掩上的门:「你这次遇上的事,不像是我问几个问题开导你就能解决的。」她微微一笑,「我是这麽想的。」

话至此,顾璟投入了雨幕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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