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楀杋吁了口气，起身到衣柜前翻找衣服，「你什麽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以为你只是真的什麽事都不太介意，所以就都笑笑的，後来看到有些事很夸张，但你还是挂着一样的笑容，就想说，啊你可能是惯性的吧。」考大常耸耸肩，「可能是因为看到相似的人，特别有感吧。」
「你也想得真仔细。」殷楀杋淡淡一笑，走进浴室，关上门前又转过头，问：「相似？什麽意思？」
「没什麽啦，哈哈，就是觉得有点……熟悉？」考大常不确定地说道，晃了晃脑袋，「哎呀，那没什麽好说的，你赶快去洗澡要紧，等会还要见白湘菓呢！」
殷楀杋有些无语地被考大常给推进浴室，後者还很好心地顺道把门给关上。
他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手慢慢抬起抚上脸，摸了摸笑僵的肌肉，指尖放到唇上，感受嘴边始终挂着的无懈可击的弧度——
倒映的影像好似不是自己，仅是那个令他感到陌生的、可悲的，在人前展示的完美形象——殷楀杋。
思及此，他仰首，深深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硬生生窜入肺，他感到不适地乾咳几声，掌心用力地抵上墙，狼狈不堪地喘着气。
阖上眼，他敛起微笑，一贯的温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漠然的神情。
当晚，殷楀杋和白湘菓约在操场。
此时的操场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和微凉的春风吹拂着。
「这时候还约我出来，不会累吗？」殷楀杋背着光，白湘菓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仍惯性地开口关心：「我记得你今天社团中午有练习。」
「嗯，是有没错，不过不影响。」殷楀杋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刚和大常聊了一会，好多了。」
「大常？你们聊了什麽？」
「不告诉你。」殷楀杋神秘地低笑，「就是些轻松的话题，然後我发现他其实满敏锐的，很多事都有观察到。」
「怎麽说？」白湘菓鼓起腮，「告诉我喔。」
「考虑。」他轻笑，「那是男人间的秘密。」
白湘菓轻哼了声，小跑步跑开，「算了，不跟我说就算了。」
跑没几步，她便被殷楀杋轻而易举地从後头抓住，「别跑，反正你还是会被抓回来。」
「不要。」她噘起嘴，「我讨厌你。」
「但我喜欢你。」
「你喜欢还不告诉我，哪有人这样的。」白湘菓不满地催促：「快点。」
殷楀杋看着眼前的人儿听了情话仍无动於衷，他无奈地笑了。
他边思忖着该不该和白湘菓道出方才和考大常的对话，边回想着稍早的场景。
考大常看似毫无重点的话语，却准确地戳破了殷楀杋深沉的心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究竟考大常察觉的细节有多少，他不敢断言。
且考大常又说了自己给他相似的感觉，更让殷楀杋不解了。
难不成考大常真如他所想，正和他做着相同的事？
思虑一番後，殷楀杋最後决定还是将话题给带开，「听说你让漾舞留存了，为什麽？」
「又转移话题。」白湘菓踢了下脚前的石子，「就狠不下心嘛，想到她们会有一大群人没有地方可去，还会让其他社需要收留那些人，怎麽想都觉得很亏、很麻烦。」
殷楀杋忍俊不禁，「所以其实根本是你怕麻烦，怕漾舞的奇怪份子跑出来搞事？」
「嗯……可以这样说。」白湘菓吐了吐舌，「不过也算是给她个教训吧，毕竟邱葵年这人，这麽自负，大概最无法接受的就是被践踏自尊。我也只是跟她说我没原谅她，只是可怜她才这麽做，就这样而已。」
「这样听来，我们懒懒也是挺狠的。」他揉了揉白湘菓的发丝，「没想到你也有这天，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强硬的懒懒呢。」
「我只是国中的时候突变吧，才会什麽都不想争取。」她叹息，「但邱葵年真的让我很心寒，我才会这麽做。」
「嗯，是她太过分了。」殷楀杋附和道，又转了个话题，「别讲那种让心情不好的事。你说说现在的社团生活吧，你那天不是说有件事改天有空要告诉我？」
「啊对，干名！」她突地变得兴奋，语调也上扬了几分，「我最後取果果喔，不是我名字的那个菓，是水果的果。」
他轻哂，「有什麽特殊含义吗？」
「我只是不想让学员或其他校的人，叫的跟我哥他们一样，虽然读音还是没变啦……不过至少写的时候不同，我就觉得还是有差了。」她难为情地搔了搔头。
「就像我不想让一群男的喊我单名一样道理，怪恶心的。」他感同身受地颌首，「等等，我的叫因因，你又叫果果……」
「怎麽了吗？」
他摇了摇首，微抿起唇，「没什麽。」
「还有思跟嫺她们，一个叫姜姜，一个叫咸鱼。思是说取姜丝的话，念的时候根本就跟名字相同，然後嫺是不希望有人叫她名字的另个谐音『厨余』，才倒着取的。」白湘菓掐着手指一一点出，突地，停下步伐转过头，「对了，大常干名叫什麽？」
「就大肠，食物的那个。」他看向她，「怎麽了吗？」
「好奇问问而已。」她点了点头，重重叹息，「讲到干名，我就想到下学期好像也有各校舞展，有十几个学校会参加吧，想到要面对这麽多人就觉得好可怕啊……」
「你们舞展也要表演吗？」
「我们是打算让社员表演，毕竟我们期末就要卸干了，还是要有个参考依据到时才能选干，而且刚好也给学员一个很好的舞台展现。」白湘菓细细地解释道，「不过我担心的是，某些活动环节我们一定还是要参与，感觉就逃不掉社交。」
殷楀杋疑惑地问：「你不是教学？怎麽也要和其他学校的交流？」
「我是教学没错，但发饮料什麽的，我们都得帮忙，就会接触到别校的。」她丧着一张脸，有些焦躁地说：「我当初就是因为怕社交，才不太想当的。思那时候还说没有各校舞展，不会有那种问题，结果现在……」
「懒懒。」他大手覆上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别紧张，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江思她们，有问题也可以找林采颖，她一定很乐意帮你的。」
柔和的月光倾落在殷楀杋俊俏的脸蛋，白湘菓抬起首，对上他那闪烁的漂亮双眸，以及隐隐从头顶传来的暖意，她紊乱的心绪顿时被抚平。
「好像也是。」半晌，她喃喃道：「没什麽好怕的，我也得试着跨出去了。」
「也别太逼迫自己快点适应，慢慢来，这是要慢慢经历後才能学会的。」他温声道：「你已经比以前还独立了。」
从国中在旁陪伴至今，殷楀杋看着白湘菓从对谁都怯生生的女孩，蜕变成现在独立的她，他感受最深。
不仅学习了生活技能，待人处事也不马虎，为的就是不再过度依赖他。
虽然有些感慨，但心头上盈满的欣慰却也是无法忽略的。
她重新漾起笑，「嗯，我会继续努力的，慢慢地成为更好的白湘菓。」
殷楀杋凝睇着白湘菓笑弯的杏眼，鲜少展露的笑眼比此时的熠熠星光更加明媚动人，双颊微微鼓起的模样甚是可爱。
在这样节日里，能看到如此怦然美好的画面，他也不多求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