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在摇晃的车厢中，四周无人，我自己坐在这靠窗的位子。我不知道这班列车开往哪、终点站是何处，就这麽漫无目的地向前。
我倚靠车窗，望向窗外，那无边的蔚蓝天空与无尽的绿茵草地映入眼里。列车正在飞速地往前，窗外景色不断倒退。
这班列车会开去哪呢？我又为什麽在这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班列车向前行驶多久，我才感觉到不对劲。大概是，窗外一直都是一样的蓝天、一样的绿地。
起初，这些让我感到温暖且心旷神怡，可久了，我发现无论往前行驶多远，风景皆同。
我开始感到怕了。
那种害怕特别真实，恐惧感如数万千只蚂蚁自脚底一路往上，逐渐爬满我的全身，我站起身的同时，列车竟然停了。
车门开了。
我想往外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而後，有个人走进车厢──
「……程沂桦？」
程沂桦脸上有着甜美的笑容，她一踏上车厢，车门便缓缓关闭，我发现我也能动了。
望着程沂桦，我颤颤问：「你怎麽……」
「你想问，我怎麽会在这，是吗？」
我哑然地点点头。
「因为，榆枫……」程沂桦挂着甜美笑容，步步走近我，直到站在我面前，她上身前倾，靠近我的耳朵。
「……你抛弃我了啊」
我一怔，我侧过头看向她，开口欲辩，然而她一只手蒙上我的眼，吐息喷洒在我的脸上。
「我喜欢你喔。」
我的心狠狠一紧，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我感觉我心脏被人掐住。
「是，这种程度的喜欢喔……」
我的心越来越痛，被掐得越来越紧，我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竟发不出声音。
「榆枫。」
忽地，另外一道别於程沂桦的甜腻嗓音响起，清淡的、冷薄的嗓音，熟悉得令我心颤。
是前辈……
我一回头，双眼重获光明的短暂瞬间，我的呼吸一凝，不禁退後一步。
不知何时，窗外的蓝天绿地完全变了样，竟成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我吞咽了下，却见前辈站在深渊之前。
一道道刮得皮肤生疼的刺骨寒风自她身後而来，一阵又一阵，我打个颤，慢慢地，我迎上前辈的视线。
四目相迎的那一瞬间，我有种被掏空的错觉。
前辈的目光如炬，不如以往的清雅、淡漠，她直勾勾地望着我，那道视线如四周冷冽的风，令我一僵。
「榆枫……」
前辈又唤了我一声，竟如泣诉。
「你不相信我了吗？」
我哑然，面对前辈犹如面对程沂桦，更像是面对自己的不堪。
前辈朝我一步步走来，很缓、很慢。距离寸寸拉近，那刺骨的、让人不适的寒风越来越剧烈。
「你为什麽想逃？」
前辈的双手攀上我的肩膀，十指收紧，捏得我肩膀疼。我看着她，见到她眼里有火光在跃动，我感到害怕。
这样的前辈，令我恐惧。
可我从来都不会害怕她的……可她现在的模样是如此陌生，站在深渊之前，捏着我的肩膀，彷佛要将我拖入那个地狱──
──逃。
这样的想法强烈地窜入我的脑海，於是我开始挣扎，而那个瞬间，一道怵目惊心的红血飞溅到我的脸上。
……不是我的血。
我的手上有一把刀，在我伤到了前辈之後我才发现。
我想扔掉手上的刀子，却在与前辈视线对上时，下意识握紧。视线下移，我伤到她的，是她那宝贵的手。
救过无数生命的，神圣而白皙的双手。此刻那双手，血流遍处，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跟我走。」
前辈拉着我手，往後退，将我步步拖进深渊──
「我不要！」
那是我第一次惊声尖叫，也第一次持刀插进别人的身体。
我的手在抖。
前辈看着我，眼里的火光熄灭，两眼空洞无神，而眼角，缓缓地流下眼泪。
我松开手的同时，她的身体往後倒，在我面前，跌入了无尽深渊──
我竟呆愣地站在那，没能伸手抓住她……
「榆枫。」
程沂桦的声音再次出现，从後传来，我回头，见到她手上也有鲜血，还有……
「你的心在我这，对吗？」
程沂桦笑容甜美，手上握着一颗心脏。我不自觉摸向自己的胸口，发现胸口空了一块。
而在程沂桦手上的那颗心，竟由内而外渲染沉浊的墨色，整颗心在她手上逐渐发黑……
「榆枫，你想知道，你的心嚐起来是什麽味道吗？」
程沂桦捧起我的心，在我面前，将那颗心撕裂，一片片、一瓣瓣，再拿起其中之一个碎片，递到我的唇边。
我抗拒万分，却还是张开了嘴，任着程沂桦将心脏的碎片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在我咽下那发黑的心脏碎片时。
「没有味道，对吗？」
我一手摀着嘴，一手摸着空荡的胸口，任着眼泪不停流下。
……我什麽都没有了。
程沂桦走近我，手伸入我的胸口。我抱住她，往後退，直坠入那深渊──
我睁开眼，冷汗涔涔，恍惚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梦。
而这个梦，无比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