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琳……你真的要离开吗？」
以林佳佳为首，赖佩琪、郭顺华也来到了办公室门口，我一打开门就瞧见了她们。也许刚刚萝丝已经将我要离职的事告诉她们了吧。
「嗯，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仅一无用处，还添了你们太多麻烦了，刚刚才被萝丝姐教育了一番，我没有那个脸皮继续待在这里了。谢谢你们大家愿意亲切地教导我。」
我没有精神与力气做些微笑之类的事，向她们鞠躬已是我的全力了，我很担心我一瞬间就会失去力量而昏倒。
「我明白了，但至少留个联络方式吧，我们私底下还是可以当朋友的，好吗？」
在林佳佳诚恳地建议下，我与她交换了联络方式。大家看到也争相说着也要。我依然是面无表情，深怕脸皮一动便会把持不住而崩坏。为什麽她们还要对我这麽好呢？就算是滥好人也太超过了吧，我根本不值得她们对我这麽好。
最後我们依依不舍地道别後，我经过柜台，被玛莉给叫住，她递了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给了我。
「这是……？」我疑惑地问。
「这是石田先生刚刚拜托我给你的，说是饯别礼，你要保密哦！」
玛莉俏皮地把食指竖在嘴唇上。
我向玛莉道谢并也托她向石田英二帮我转达谢意後当机立断就跑了，我可不想被他们当作没用还只会哭的小女孩。
离开大门後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不小心驻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我又逃避了，一遇到挫折我就逃避了，真丢脸。想到这里我就没办法继续停留在这里，立刻带着悔恨又失落的心情漫无目的地行走。
看着路上的人们来来去去，心想着他们之中是否也有人遭遇了挫折，那遭遇了挫折是否又依然站起来继续挑战？还是像我一样被轰炸得体无完肤，找了这种藉口继续倒在地上？
我的人生感觉就是一直在逃避，逃避可以不用面对现实，那一瞬间真的是非常舒服，那种解脱的感觉就像重生一样。但相反的，之後後悔而痛苦的程度也是难以想像的。虽然每次都会反省这件事，但逃避对我来说已成习惯，一旦想脱离这陋习就会显得蹑手蹑脚的，既扎心又痛苦。
没错，我只是不想痛苦而已，明知道人是不可能随心所欲、坐享其成的。我真的太肤浅了，明明决心不够，还硬要反对妈妈的建议不读大学，甚至放弃已经努力三年的高中。这样的我没有脸见任何人，我清楚，我很清楚，但我真的很软弱。
「亦琳？先进来坐吧。」
和之前一样，在我身心都残破不堪而旁徨无助时，我想靠在里昂身边稍微填补我的缝隙，於是我徒步来到了里昂的家中。
雅芳亲切地泡了红茶给我，我把蛋糕放在了桌上也没有要拆开的意思，或者说我不敢提起这蛋糕的来由。里昂若有所思、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拿着的瓷杯。也许这个时候是里昂休息的时间，我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元气。
「我不会再去天使之裙了……」
我说完便看向里昂，想观察他的反应。
里昂只是看着我然後嘴巴微微张开像个呼吸的金鱼一样嗫嚅，似乎将呼之欲出的词句又硬生生吞了回去，马上避开我的眼神垂下头「嗯」了一声。
我不以为意，也许只是他累了或是不知道该怎麽安慰我而已。
「我在那里闯了祸，害学姐被骂，我还说了些任性的话结果被萝丝姐狠狠地念了一番。」
「你说了什麽？」里昂依然没有看着我，语气也很平淡。
「我没有才能、天赋，还有放弃了一切去学习却还是失败……之类的。」
刚刚发生的事依然历历在目，包括萝丝那彷佛放弃我了的语气。我很痛心，非常的痛心，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挽回我说过的话，也没办法挽回我做错的事。
「是吗……」里昂用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低叹。
我承认我太着急证明自己了，没有摸清自己的斤两，错估自己的实力，只是在基础上获得一点自信而已就得意忘形、自视甚高，甚至在犯错後将自己的失败归咎在才能上面。
最令人痛心的是，想要藉由被挨骂、被惩罚来让自己舒缓一点的这种肤浅，在被看穿後投来的失望眼神，简直就像是拿着绣针一根根地刺进我的内心般，痛不欲生。
走出天使之裙门口的当下，彷佛站在一片空白、静寂的世界里。脑海不断地运转，拼命思索着任何能映入我眼帘的东西，宛如走马灯的景象一张一张地在我眼前闪过，那个景像就是我此刻存在这里的原因。
我轻轻挪动我的位子，像个撒娇的猫咪一样靠近里昂的身边，在只距离不到一杯天使之吻的范围里，我心机地颓然倒向里昂充满皱摺的制服上。
明明相遇没多久，我的人生却因为他而波光潋灩，内心被他的身影占据得水泄不通，因为他的任何举动而使我天翻地覆，就像现在这样嗅着他身上的古龙水与香菸混合的味道都能让我不自觉地抽动身躯、骚乱不已。
里昂没有让我陶醉得太久，轻轻抓着我的肩膀缓缓推开，我意识到了里昂不只是纯粹拒绝我靠近他而已。
「你的行为的确很幼稚。」
里昂不只是拒绝我靠近而已，他的表情、他的语气，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冷冽的某种东西，虽然很不想这麽理解，但那的确是……鄙夷的眼神？
结果最後我还是得面临和那些被他抛弃的女人一样的下场吗？
我顿时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待遇，但他单单只是用那种眼神看我而已便浑身被炮弹轰炸一样，听不清楚任何声音，就像是耳鸣一样。之後里昂的声音都像在水里发出的海豚声波般，我眼前的画面也随着一段一段的声波而产生无数个涟漪，那些扩散的圆将里昂的身影从我的视线中渐渐弄得模糊，直到消逝为止。
「……的话，还不如努力克服眼前的困难，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丧气地选择自暴自弃，这样的你不管做什麽事情都一样。哦对了，虽然我不想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讲，但因为我就是痛苦万分加上受尽折磨才爬上来的，所以我很讨厌你这种爱抱怨的人。」
再次恢复听觉後，里昂仍旧旁若无人地吐出沾满剧毒的箭矢，继续摧残着伤痕累累的我。
「原本以为你很坚强，以为你是可以和我一起并肩前进的女人，口口声声说着要成为独当一面的甜点师，因为踩到石头跌倒就要放弃？我……」
万箭穿心的我没办法再承受接下来的话了，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每呼吸一口气就会产生无限连锁的疼痛，於是我大声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你为什麽要接近我！你为什麽要找我说话！你为什麽要送我发夹！你为什麽请我吃饭！你为什麽要带我逛街！你为什麽要载我兜风！你为什麽要对我甜言蜜语！你为什麽要抱我！你为什麽要……亲吻我……」
一连串的怒吼，加上无法控制的心情，像是缺氧一般不停地面朝下喘气。这个样子无法窥见里昂此刻的表情，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连看他的脸都不想看。
「所以你是要我对你负起责任吗？要我把你的第一次还给你吗？第一次给我後悔了吗？」
里昂冷冷的语气让我倍感冷冽。
地板被我的眼泪弄得像是刚刚才下过太阳雨一样一点一点的，我想尽可能理解里昂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麽，是否从当初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一场游戏。
「你真的……是这麽想的吗？负起责任什麽的……你觉得我会後悔和你在一起吗？你觉得我会後悔将第一次给你吗？说话啊！你真的是这麽想的吗？」
里昂带给我的日子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无可取代的，那些快乐又温暖的回忆，还有我所有的感情，我怎麽可能会後悔……怎麽可以後悔……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个体，再怎麽样我也不能了解你内心在想什麽，这不是理固当然的事情吗？老实说我现在根本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里昂默默地用食指、中指与大姆指勾住瓷杯的杯耳，不疾不徐地啜饮着早已冷却的伯爵红茶。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把我视同陌路一样。他是真的……真的想……
我站了起来，踉跄地踱步到门口，里昂慌张地喊我回来的声音始终在脑海里回荡，但那一切都是自己的脑补，里昂悠然地翘着脚一眼都不看地坐在那，就当我不存在一样。
悲情牌无效，而欲擒故纵如今也毫无作用，於是我将浑身的希望投入到我的喉咙，如果失败了便会化为绝望成倍地淹没我。
「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我没有回头，这是我自己给自身加装的一道保险。
「我希望你能回学校，至少待到高中毕业，假如真的对甜点有兴趣的话，之後想要回天使之裙就再去和萝丝谈谈就好了，她并没有那麽无情。你已经是大人了也该为自己的人生开始着想了，对吧？这是我身为『朋友』给你的意见，有机会再见吧。」
我听到後并没有起了太大的波动，反而是有种哑然失笑的感觉，但我明白那不是我觉得他的笑话很好笑，而是那太过沉重的绝望引发的不实际感所造成的现象。
我不置可否地默然离开他的视线，将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戴着的发夹放在了鞋柜上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