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大海,初秋的微风扬起阵阵波浪,在清晨的暖阳照耀下,泛起点点粼光。静谧如画,是文俊辉在这里生活了一年,都尚未看厌的美景。
「如果有天也能带她一起来这里看看这风景,那会有多好……」
「孩子,老爷爷没甚麽好东西能给你,塞了些乾粮进你背包里。路上省着吃,此去路远,万事小心。要是之後真找到她了,能不能写封信回来告诉我们?」一头白发、驼着背的老爷爷从後面的小木屋出来,对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皱褶下目光尽是慈祥。
俊辉转身望向那与自己毫无血亲的老人们因慷慨善良,分了他一张木床供他栖身养伤,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小木屋内,地上拉好的背包被乾粮塞得鼓起,还有旧轮椅上的老奶奶盈着泪水向他点头。仅是写一封信回来报平安这种卑微的要求,他又怎舍得不答应?
他冲过去背起了东西,弯身抱紧了给他补衣的老奶奶,又抱了抱老爷爷,握紧了他们饱历风霜的手掌,哽咽地应答道:「谢谢您们,我的命是您们辛辛苦苦救回来的,路上我一定会加倍小心,我一到那边,就给您们寄信报平安。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报答您们对我的恩情,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带着他们回来找您们的!」
「嗯,好孩子,我们等你,一路顺风啊!」
「注意安全啦,再见!」
「知道了,再见爷爷,再见奶奶,再见!」
文俊辉别过了老夫妇後,一路远行,向着他最熟悉的西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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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烈阳似火的上午,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乡村里,此时响起吵闹的喜乐声。一行六七个穿着红衣的男人,前後各一个奏着欢庆的乐曲,中间四个则抬着单薄的红轿子,在村内那狭窄的小路,边跳边走着。每经过一户人家,都引来了围观,扰攘了近十分钟,才在那矮矮的石屋门前停了下来。
「我们来接新娘了,新娘子怎麽还不出来啊?」
「来了来了!出去,赖在这干嘛!」
只见村妇把一个穿着一身红衣,戴着红头纱的瘦弱女子从屋内推出来。女子虽低头未发一言,但这手握着梁柱不愿迈步的姿态,一看就知道是场逼婚。
走在最前的男人也看懂了这一连串不情不愿的动作,就上前一边扒开新娘握得发白的手,一边低声警告:「新娘子别再磨磨蹭蹭了,万一你迟了上轿,我们误了喜时,老爷脾气大,不知道会做出甚麽来。到时候,不仅你一人受罪,可能连娘家也得遭殃,当初收到了多少钱,说不定也得要回来。」
村妇听得一惊,立即伙同那男人联手合力,一下子就将新娘拉进轿内,四个抬轿也很识趣,立即抬起急步往村的出口走去。
那几个男人不仅孔武有力,还好像猜到她会想中途逃婚的样子,无论一路上经过的沙漠地带,太阳有多毒,风沙有多大,都宁愿只站在原地歇息,总不肯将肩上的轿子放下来一秒。可是他们怎麽也料不到,接下来大自然的力量将会逆转这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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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险要的沙漠,续往西行,便是广袤无垠的塞外景色了。黄土与绿草相间,地势高低起伏。四面开扬,没有半栋人为建筑的遮挡,风一起,自由生长至足有半个人高的草便飒飒而动,枝桠间的沙土全数扬起。为眼前的浩瀚壮丽,添上一层遥不可及的迷蒙,也许就是这份迷离,才成就了一个个带着传奇色彩的凄美故事的开始。
「唔啊!啊……唔啊!」耳边嘈吵的哭闹声,左手手臂被那小手握着猛摇,又是被自己儿子从回忆梦中喊醒的一天。
伸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抱起,在衣物上一摸,果然又是尿到裤子里。夏映月摇摇头,没好气地抱着从单薄偏低的床舖上起来,往门帘走去。一边走一边拨着长到小腿高的野草,小心翼翼地步进旁边的小帐篷内梳洗去。
这一大一小的帐篷都是丈夫以前搭的,虽然这颜色和形状都与大众所知的蒙古包比较相似,但是丈夫不是蒙古人,也没真正向蒙古人学过艺。只是他自己看多了,通过想像重新推敲出来的四不像产物,就姑且随便叫它们做帐篷而已。反正对於他们这种游牧人来说,这些,就是他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内,建造出来最美好的家了。
两人都梳洗完了以後,映月就抱着儿子急急忙忙地出来,又回到用来睡觉歇息的大帐篷去。随手拿起床上的毛娃丢给儿子玩去,把他放在毛毯坐着,自己就赶紧走到床边小柜前,将日记拿出来奋笔疾书。然後写着写着,脑子竟开始跟不上手,停下来思索个究竟。
啊……他当时骑的到底是驴?是骡?还是骆驼呢?
她努力回想到後脑勺都发疼了,只好停下来揉了揉,又扭头察看儿子在干甚麽,才发现那原本坐在毛毯的小人儿不见了!
「小曌?小曌!一个小孩能跑去哪了?!」夏映月边喊,边从那帐幕里跑出来。然而那讨厌的乾草长得那麽高,一个才一岁的孩子置身其中,以他的身高,基本上是处於半隐身的状态了。何况孩子今天还穿得朴素,一下子就被那黄色海洋淹没,四面八方,该从哪个方向开始寻找,她也茫无头绪。除了不停地叫着儿子的名字,到处乱窜之外,她根本想不到还有甚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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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是在这无涯的沙漠和高原上,就已经连续走了几天几夜,累得步履蹒跚的文俊辉,稍微地站在了原地想歇息一会儿,小腿却突然被甚麽东西撞到了。转身一看,竟然是个小孩向着自己撞上来了。他都还没说甚麽,小孩就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啊!呜啊……啊……」
他立即就慌了,难不成是撞伤哪里了吗?就赶紧蹲下来,紧张地问道:「小朋友哪里痛?是鼻子吗?放下手来让叔叔看看好吗?」
只有鼻尖哭红了一点,其他脸上的部份都没有外伤,鼻梁摸着也没有歪,大概只是被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哭了吧!此时他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地牵起小孩的手,站直了身子,左看看右看看,都还是四野无人的样子,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
「小朋友,你怎麽一个人在这里乱跑?你妈妈呢?」
文俊辉摸着小孩的头,一边温柔地安慰着他,一边着急地等待他的回应。偏偏小孩只是似懂非懂地歪了歪头,然後又好奇地定睛看着他的手绳,渐渐止住了哭泣。
「小曌!」小孩和俊辉听到了叫声,沿着那声音来源的方向远望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束着个松散的发髻,穿着淡紫色单薄衣裙和米白布鞋的女子,向他们跑来。在孩子前面停下,蹲低和孩子平视,用手捧着那可爱的小脸蛋,红了眼眶,粗喘着气地说道:「小曌你怎麽一个人跑走了?你这样妈妈会很担心你的,下次再顽皮,妈妈就罚你的了!」女人拿起孩子的手掌,装出一个生气的样子,象徵式打了一下。接着将他抱起,准备回家去。怎料得还没抱起来,只是往自己这边一挪,儿子就哭起来了,一直伸手要回到男人那边。
「原来你叫小曌啊,你是不是喜欢这条手绳呢?我送给你好吗?」孩子还真不知臊地点了点头,男人见状就果断把自己手上这条老爷爷、老奶奶送给他,绣了个平安小包的红绳解下来,绑到孩子的小手腕上。此时,孩子看着自己的红绳,立即就破涕而笑了。
映月趁机抱起儿子,连忙向男人鞠躬道谢:「对不起,刚才我一时没注意,孩子就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谢谢你帮我看着他!哎呀,还无缘无故地收了你这用来保平安的手绳,真是太过意不去!太感谢你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太累看错了,男人看着她的眼神彷佛有过半秒的错愕,但是很快就换成善良的微笑,背着手有点别扭地回答:「小事而已,不用道谢。这麽大的草原,我遇到你们,也算是一种缘份吧!这手绳也是以前一对救过我的老夫妇送我的,现在我康复了,再把这份祝福传下去,不也是挺有意思的吗?」
「嗯嗯,你这样说也对,那我就替孩子谢过你的祝福了!」映月再度向他点头道谢,再次抬起头时才发觉男人的视线一直没在她身上移开过。被那双清澈单纯的眼眸凝视着,她虽然没有任何内心发毛的感觉,气氛倒是开始尴尬了起来。
两人同时垂下头,想了想,又猛地抬起头,异口同声道:「呃!」
「你/你先说吧!」
「哈哈……」
映月抿了抿唇,见他这麽礼让,就老实不客气地先开口问个明白了:「看你的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你是来旅游的?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