５
「我的家庭，跟书里的艾莉西亚一样，曾经美满而幸福。」韩吉吟唱着诗般，「她是多麽可爱的孩子啊！聪慧机敏，脸型像我，个子五官都像你，却笑得好像吃了蜂蜜一样，甜进了人心里。对机械充满兴趣，五岁那年，甚至跟我一起改良了立体机动装置，对吧！她那时的笑脸，多麽地让人觉得温暖！你一边忍耐着喜悦，一边板着脸，说要让她成为人类最强的五岁小孩。」
「韩吉。」利威尔颤抖的出声。
「她成为了训练兵团的首席，我为了让她远离危险，甚麽招数都用尽了，你只会在旁边安抚着我，说孩子的未来得像我们一样，要让自己掌握；我终於释怀了，让这个小阿克曼进入我们的兵团，并把她安排在你的班里，她如此能干，首战告捷，我们压着她的头，要她不要张狂，谦逊点。」
「韩吉……够了……」
「艾莉西亚怎麽会听呢？像我又像你，心比天还高，做事情没碰到壁，就不肯停，所以她第一次碰壁，就撞到炸弹上，撞烂了她的下半身，对吧？」韩吉的声音越来越低，趋近於低语，利威尔不得不凑近头才能听清她在说甚麽，「可怜的阿克曼啊……战斗力比其他人高，脑子比其他人聪明，脾气也比其他人硬，就连气息也喘得比较久……」
韩吉的嗓音在空中破碎成沙，再也抓不到，「她的下半身都没了啊，肠子都流出来了……」利威尔一巴掌摀住了这位母亲的嘴，「够了，韩吉。」
这位痛失爱女的父亲挪了身子，韩吉得到自由之後，像只虾子一样蜷缩在地上，不停地颤抖。
利威尔的声音，此时跟韩吉的哭声完美的融合再一起，轻飘飘的，像场梦的呓语，「爆炸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我也是、艾莉也是……」
「她的矛枪被爆炸吹失了准头，她先被爆炸轰飞了下半身，然後像洋娃娃一样的飘落在地上，巨人就在那时，从空中降落，大概有二十只吧……我只能拼命的，削下那群家伙的後颈，费了一段时间，当我以为已经晚了，却发现，她却还有气。」
韩吉停止了哭泣，她摀着嘴巴疯狂摇头，利威尔没有回应，继续说道：
「她的嘴巴都是血，一呼吸鼻孔就会冒出一个又一个血泡，她灰色的瞳孔已经失焦了，却还认得我的声音，『爸爸、爸爸……』她一边吐血一边挥着手，希望我可以握她。」
「别说了！」
「我当然握住了她的手，像她刚出生时那样，她手很小，我常想，这麽瘦小的孩子，是怎麽挥舞起比自己还高的刀子……」
韩吉跪在地上，眼泪从眼角滑落，利威尔看着她，眼神却空洞的像隔着一个韩吉．佐耶见到了谁，「她吃力地把我的手，拖到了她的脖子上。」利威尔说着掐住自己的脖子，舔了舔乾涩的嘴唇。
韩吉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利威尔的脖子上。
两人的手掌相叠，彼此却为那冰凉的温度打了冷颤。
「说吧，利威尔。」
利威尔沉默着，喉头滚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再也说不出那些午夜梦回纠缠着他的噩梦。
韩吉．阿克曼同样颤抖──谁能不为自己女儿短暂生命中的最後一刻不痛彻心扉呢──但是，他们又能逃避这个问题多久？他们已经回避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韩吉轻轻地握住利威尔逐渐缩紧掐住自家主人的手指。
「对不起……我现在才敢面对，你和艾莉。」韩吉用力地将利威尔的手拽下来，放到自己的胸前，「我不敢相信，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们的却还在继续，你听，摸得到吧！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利威尔眨眨乾涩的眼睛，泪腺分泌出了几滴眼泪，因为太小颗，还没滴落，就在脸颊上蒸发了。
韩吉鼓励着，「说吧，利威尔，我们女儿的终点。」
「你是个浑蛋。」利威尔啧了声，这声咒骂彷佛给了他勇气，支离破碎的言语终於组成连贯的字句：「……我只能尽我最大力，让她没有痛苦的咽气。」
所以利威尔．阿克曼，在那一天，在女儿的要求，母亲的不可置信下，亲手扭断了艾莉西亚．阿克曼的脖子。
室内静的只能听见此起彼落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