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谦离开教室後，凌沁渝在外头待了一会才走进教室。刘心恬在位子上画画，桌上摆着画纸和水彩。
她们熟识的契机便是美术。
凌家的传统便是女孩子要多才多艺，即便没有要继承家业，基本的才艺课程也必须精通，尤其是美术与音乐方面。从小，凌沁渝就被栽培要学这学那的，对这些她其实也挺有兴趣的，只是有时候期望和天分并不会成正比。
她弹得一手好琴，却对美术一窍不通。画画不像琴艺，苦练总能有收获，她就是抓不到一幅画该有的神韵，画不出那些阴影光晕，大小比例的掌握也一塌糊涂。
学期初时，学校的美术课要求大家交一份素描作业，大部分的人对於艺能科便是抱持着草草应付的心态，然而凌沁渝却不是。
凌家的独生女画画和小学生一样，说出去多丢人，更何况她喜欢画画，只是已经很久没拾起笔。
美术课就那麽几堂，根本画不出什麽像样的东西，於是她趁着中午到美术教室，不料却被刘心恬给撞见。
未完的作品简直无法入眼，别人也就算了，美术社的刘心恬时常代表班上甚至学校对外参加比赛，肯定一眼看得出她的水平。
偷偷到美术教室画画，画得糟糕又被别人看见，凌沁渝的自尊心霎时碎了一地，更何况这件事如果传出去——
「这里，阴影打得不够重，下笔也可以再柔软一点。」她还愣着时，刘心恬已经倾身靠近，轻声说道。
凌沁渝咬了咬唇，出自於防卫的心态让她口不择言，「很丑你就说啊。」
刘心恬怔了怔，看着凌沁渝有些难为情的侧脸。
其实她害怕和凌沁渝说话，也不擅长应付个性强势的人，因此即便同班两人也甚不熟识。她刚才本来就要离开，看见凌沁渝在画画才忍不住鼓起勇气向前指点。
「其实你画得不差，看得出来有学过，只是应该很久没画了吧？」刘心恬笑了笑，忽然觉得学校出了名难搞的大小姐也有这样的一面还挺可爱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凌沁渝一向对不熟的人有很深的防备，却也相对地容易因为他人的善意而信任对方。那瞬间刘心恬毫无恶意的笑容，她觉得彷佛看见了天使。
「你、你不准跟别人讲这件事。」
「嗯，我不会。」
凌沁渝放下了戒心，而在刘心恬的相助之下，也顺利交出了一张高分的作品。
刘心恬家庭背景平凡，个性温和不喜出头，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对於两人这样奇怪的组合，有些人好奇地问刘心恬怎麽和凌沁渝变熟的，而刘心恬总是笑笑地应付过去。
凌沁渝羡慕刘心恬的父母会给予关心，而刘心恬却认为父母的管教太严；凌沁渝羡慕刘心恬的美术细胞，而刘心恬则因父母说学画画的前提是顾好课业成绩，羡慕凌沁渝想画就画的自由。两人都喜欢听对方分享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
从思绪中抽离，凌沁渝出声打破沉默，「你不用去社团吗？」
「你怎麽这个时候回来？」讶异地抬头，刘心恬推了推眼镜，「这是美术社要交的作品，可是我不喜欢在很多人的空间画画，所以就跟老师说要先回来了。」
想起方才刘心恬替她说的话，凌沁渝忽然感觉心头划过一道暖流。她将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了刘心恬，「生日快乐，还有……谢谢你。」
「我就不说让你破费了这种话了。」刘心恬有些无奈地笑，「谢我什麽？」
凌沁渝顿了顿才不自在地开口，「很多啦，反正就是谢谢。」
果然太肉麻的话还是说不出口，但很庆幸有她这样的朋友。
＊
没多久後凌沁渝的生日就到了，但比起自己生日，她一直都比较喜欢过别人的生日。
夏芷晴和颜瑀依旧高调，好像恨不得全校都知道她们送了天价的名牌包。
凌沁渝不会刻意想保持低调，但也不会刻意高调，只是她讨厌承受那些觊觎和轻蔑的目光。
「爱看就看啊，谁叫他们买不起。」她曾向夏芷晴抱怨，却只得到这样的回答。
再来麻烦的就是高彦霆了。
「你就收下嘛，这是我的心意耶。」
「我从一个月前就一直告诉你别送。」凌沁渝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无言地看着递到面前的戒指盒，「你这样让人很有压力。」
「有压力很好啊，代表你有把我放在心上。」
「……」
唯一让她心情好了点的大概是刘心恬送的亲手画的画。
她不是没有物质欲望，而是已经拥有太多，那些奢侈品她想要大可以自己去买。
更何况比起那些，她只希望能够像一般人那样，全家一起吃顿大餐庆祝。她的父母总是在手机讯息中祝她生日快乐，而今年也不例外。
明明应该是开心的日子，但生日时她却总感到特别孤独。
已经放学了，走廊特别安静。凌沁渝漫无目的地走着，就是不想回到冷清的家。
突然，不远处的一抹熟悉身影映入眼帘。能把制服穿得这麽好看的背影……
「喂，大少爷。」
闻声，韩承祤顿了下，停下脚步回头，「……你叫我？」
「对啊，大少爷。」
明明家世背景也很好，韩承祤却总调侃她不平民，还一直叫她大小姐。
挑了挑眉，韩承祤走近她，「大小姐有何贵干？」
「一直叫我大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凌沁渝没好气地问。
「知道啊。」低低一笑，韩承祤微微倾身，对上她的目光。
「凌、沁、渝。」
他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回荡在静谧的走廊上，像一阵风清晰地拂过耳畔。瞬间，凌沁渝竟感觉到一股热气涌上双颊。
「你、你知道就不要一直叫我大小姐！」韩承祤直盯着她看，似笑非笑的视线让她不知所措地别开双眼，转移了话题，「放学了你干嘛不回去？」
「那你呢？」韩承祤不答反问。
「就不想回去啊。」
「为什麽？」
「……没为什麽。」只是因为不想自己一个人，但她没有说出口。
凌沁渝忽地想起不久前她才要杨谦陪她一起过生日，殊不知隔天他们就分手了。
韩承祤定定地注视着她一会，「你心情不好？」
「关你什麽事。」
「今天不是你生日？」
凌沁渝抬眸，「你怎麽知道？」
「大小姐过生日，全校谁不知道？」韩承祤挑了挑眉，「哪有人生日还心情不好的。」
「生日为什麽就要心情好？」凌沁渝语气平淡地问道，却忽然对上韩承祤直直盯着她看的视线，那里头的一丝担忧让她不自在地撇开目光，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你不送我礼物吗？」
「你想要什麽？」
「我开玩笑的。」凌沁渝下意识地笑，内心却有些苦涩，「反正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
「不说怎麽知道我给不了？」
也许是晚上总让人多愁善感，韩承祤的嗓音在四周静谧的衬托下竟显得温柔。
凌沁渝感觉眼眶莫名涌上一股热气。
她讨厌生日，生日对她来说就只是个孤单的日子。不会有人在家里等她回去、不会有人因为她又长大了一岁而感到欣慰或不舍、不会有人在意她从小时候起，每年都不曾改变却也不曾实现的愿望。
咬了咬唇，她无力去掩饰充斥心口的复杂情绪，只闷闷地回道：「……你好烦。」
看着她刻意避开的视线，韩承祤淡淡勾起嘴角。
她太好懂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