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她在想些什麽？
此刻，坐在计程车上的黎组长──黎蕴嘉，她看着崔予馨捱着她肩头睡着的模样，黎蕴嘉拿起搁在腿上的外套，替崔予馨盖好了。
黎蕴嘉注意到崔予馨似乎是个喝了酒就特别好睡的性格，因为她们刚刚吃饭时崔予馨喝了点香槟。
昨天晚上也是。黎蕴嘉想。
喝了太多酒的崔予馨，闹了闹就自己睡着了。想到崔予馨昨天的可爱模样，黎蕴嘉微微一笑。
她的视线在崔予馨熟睡的脸庞上逗留。
其实，黎蕴嘉没有想过会这麽快踏入下一段感情。
而且，对象不只是个女性，还是她的下属。思绪纷纷，黎蕴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那，为什麽不拒绝？
面对这个很快便跳入思绪的问题，黎蕴嘉吁了口气，那气息轻轻，如同她身旁崔予馨平稳的呼吸。
崔予馨的呼吸如同她本人一样，莫名的令人安心。
黎蕴嘉眯起眼，犹豫了下，还是试着握住崔予馨的手。
崔予馨的手很小，跟她前男友的手握起来的感觉很不一样。
黎蕴嘉没想过握住女孩子的手心会是这样的感觉…
她不是第一次握住女孩子的手，却是第一次握住一个爱上自己的女孩子的手。
崔予馨昨晚告诉她，她喜欢她……
那让黎蕴嘉感觉有些难理解。
她也是喜欢崔予馨的，打从崔予馨进公司以来，她对她的关照是比其他的下属多了一分。黎蕴嘉知道。
可黎蕴嘉不知道的是，这种与人友好的喜欢，能是爱吗…
该说，说到底，她真的有办法跟崔予馨交往吗？
问题浮现於脑海，黎蕴嘉一时找不到答案。
找不到答案。自然，也找不到答应的原因。
但比起拒绝，却更想答应。
为什麽？
纷纷思绪间，黎蕴嘉是想起昨晚那通电话。
昨晚，黎蕴嘉安顿下跟她疯狂告白的崔予馨後，她打给了与她相交甚笃的大学学姐，倪雅薇。
「你的下属跟你告白…嗯？予馨？啊，那个我上次去你们公司开会看过的小女生？」
电话那头的倪雅薇听完了事情的经过说，说话乾净俐落，净是大姊头的气魄，和她名字的秀气一点也不相称。
倪雅薇嗤了口气，「我该说什麽…，讶异？现在的小女生都这麽直接吗？」
「…你们还都是女的？」
「学姊，她是喝醉了，说溜嘴。」
黎蕴嘉打断了倪雅薇的惊呼。
夜色微凉，站在阳台上的黎蕴嘉望着外头的夜景，觉得有些不真实。
电话那头的倪雅薇稍稍迟疑。
「所以？」
倪雅薇又问，「她不是喝醉了？搞不好明天也不记得了吧？你何必…」
说到此处，彷佛也猜到黎蕴嘉的心思似的，倪雅薇愣了下，「不会吧，蕴嘉，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考虑…」
「那件事过後，我想跟一个我可以相信的人交往。」黎蕴嘉开了口，有些讶异，其实打电话前，她并没想过会对倪雅薇说出这些话，「学姊，予馨一进公司就是我带的，我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我也相信她。」
黎蕴嘉止住了话，还是对自己说出这些话感到讶异。
但她已经说了。那代表，其实她早就有了答案？
黎蕴嘉缓声道，「她虽然喝了酒，但明天我会和她谈一谈…」
倪雅薇倒是不乐意了，她沉沉地吐了口气，「你相信她，那你相信你自己吗？」
「嗯？」黎蕴嘉愣了下。
倪雅薇叹息，她不是不知道黎蕴嘉的前男友伤她伤得有多深，那个王八蛋，捉奸在床这四个字有多真实、多讽刺，倪雅薇之所以可以彻底学会这个成语，就是拜黎蕴嘉的前男友宋铭理所赐。
那天，她陪黎蕴嘉一起去试完婚纱以後，提早回来撞见。
还是在两个人打算充作新房的床上。
十足恶心。
倪雅薇是心疼黎蕴嘉，她的声音缓了，「你从以前交往的对象都是男人…，跟下属日久生情我勉强可以明白，但那也该只适用在你本来的性向上？」
「你喜欢的了那小女生，喜欢这种心情很简单，你可以喜欢她，但你真的有办法爱上她吗？」
倪雅薇的嗓音挟着酒气，却掩不去她的语重心长。
「你考虑清楚吧。」她最後说。
真的，有办法吗？
抹不去那思绪，此际，看着崔予馨熟睡在自己肩上的侧脸，黎蕴嘉抿唇。
──她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黎蕴嘉正想着，计程车却是停下了车，发现已经到了崔予馨家楼下。
「到了。」计程车司机头探过後头来说。
「好。」思绪一时止住了，黎蕴嘉打开皮夹付帐，崔予馨在她忽然大起的动作里迷迷糊糊睁开眼。
「组长，到了吗？」
「嗯。」黎蕴嘉应了声，看崔予馨还有些迷糊，她温柔地替崔予馨整理了头发，「你先下车吧，时间晚了，我看着你进你家再走。」
她正说，车窗上打上了几滴雨点。
天气预报早预报过的夜间大雨，滴滴答答、轻轻点点，已揭开了序幕。
崔予馨本要下车，见着那雨，愣了下。
她想起黎蕴嘉的雨伞在昨天她们去跟客户吃饭时，落在一起搭的那台计程车上。
黎蕴嘉家住的是社区，进去前得穿过中庭，那段路车开不进去，这样，黎蕴嘉到家时，免不要淋一段。
崔予馨想起这件事，她轻轻拉起黎组长的手。
「组长，你身上没有伞…」她揉揉脸颊，她跟黎蕴嘉说话还是会感到紧张，「你在这等我，我去楼上拿伞给你。」
黎蕴嘉本想拒绝。
那是她的习惯，但转念一想，她和前男友在一起时，她前男友从不曾问过她这种问题。
他不曾细心到注意到她有没有带伞，也不曾在送她回家以後，发现没带伞的她可能会淋雨。
不曾像崔予馨…
黎蕴嘉拧眉，她的理智一时间找不到归处。
那让黎蕴嘉没有办法开口拒绝她。
「那，我去你家拿吧？」黎蕴嘉最後说，带着一股冲动。
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冲动。
如同黎蕴嘉今早问崔予馨要不要和她交往一样，或许有些事情打从开始之後，就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之外。
不知怎地，黎蕴嘉是没办法把崔予馨推离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