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上楼进门的时候，感觉妈妈也没有很意外，说不上脸色特别好，但也问了几句身体状况。
程鹬一一解释後，特别机灵的来了一句：「小蝉说阿姨还提醒我骑车小心，谢谢阿姨关心。」
「喔，没甚麽，反正骑车本来就要小心，能听进去是最好。」可惜不咸不淡的反应看不出小机灵的效果。
在楼下的时候就商量过，程鹬的蛋糕後来转送给妈妈，谢谢她的平安符，虽然嘴上没说甚麽，可偷觑妈妈的表情，可能稍微能加点分吧？
总之攻略妈妈的好感度，依旧是一条漫漫长路。
程鹬没有待太久就离开了，回房间时，她电脑早就因为待机太久自动休眠。重新打开萤幕的第一个画面，就是个网页－－是属於她笔名的个人页面。
脸上的愉快慢慢地淡了，如同多了一个破口将她心中的愉悦流放，并灌注进新的东西。她可以不去想之前发生的事，但记忆不是不去想，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即便一再的避而不谈，她依旧怀抱着负罪感。甚至忍不住把心中的感觉化做文字抒发出来。
也许她曾经期待程鹬会看见那篇小短文。
但当他今天真的看见了，甚至读到了她藏在文字里的意义。
带给她的，却不是愉快或释怀。
因为，她还是害怕在对方面前谈论起他们冷战的原因。压抑着、压抑着，拨动那些令她难受的记忆，就像对有弹性的皮球施压一样，终究会反弹回自己身上。
方洛蝉动了动手指，在键盘上前打出的三个字并没有被显现出来。然而她依旧忍不住把文字化做低语，空间中成形而後逐渐飘散。
－－对不起。
曾经在某个地方看到「一万小时理论」，大概的意思是同一件事情坚持做一万小时，就能成为专家。如果以每天练习8小时计算，一万小时就是三年半左右的时间。
然而很多时候这个概念会被误解，以为是字面上的意义。实际上，这「一万个小时」是需要「刻意练习」的。透过被教受技巧，练习、检讨、改善，再次练习与吸收新知，有技巧的「刻意练习」，才能在砥砺中进步，成就卓越。
如果要将心中的画面或感觉化做文字，也许对她而言并不是太难的一件事。
然而能写出来，不代表写得清楚；清楚不代表精彩；精彩也不代表有人欣赏、让人共鸣。一个故事，想要符合，逻辑自洽、情节跌宕、人物出彩、文字流畅……各种理论所知的合格，已经需要经过太多时间的练习。
但甚麽是个「好故事」？
读者说：「我觉得好看的故事就是好故事。」
作者说：「我尽力写出来的就是好故事。」
编辑说：「能符合签约标准的故事就是好故事。」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种《哈姆雷特》。即便经典文学也有人骂它是垃圾，其实从来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从前只要能完成一个故事就充满愉快的兴奋感，在时间与投入精力的累积之下，已经不是单纯的愉快或成就感。而是会想得到更多，或追求更实质的回馈。
在重复失败的签约过程中，方洛蝉也曾经想过要放弃。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想过多少次「放弃」这件事。
每次都想着，这是最後一次，下次我就要放弃；但每一次，还是会在送出「签约请求」的时候期待能得到正面的回馈。
不知不觉，就产生了一种比较的心态，为什麽别人可以，为什麽我不行？难道我真的比别人差吗？难道我真的写得很糟糕吗？
还记得有一次，她在讨论区中随便找个说自己一次签约就上的ID，刻意去研究对方签约的大作。最後方洛蝉自己看不下去，差点没在评论区留下一堆尖酸刻薄的留言，只能恨恨的关掉网页。
在这段时间，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那个忌妒白雪公主美貌的恶毒後母。
她很累，也很难受；失败的难过、求而不得的疲倦，甚至逼自己追求大流的题材。她想，这是最後一次，真的不行，就放弃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时间点，那个最後一次，回复却特别的快。
－－感谢您申请成为签约作家，本信仅通知您的申请已通过，请依照以下步骤完成签约流程。
她还记得她在电脑前愣了好久。一句短短的开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真的假的？」在没有他人的房里自言自语，「真的假的？」每说一句话，嘴角就上扬一分，最後还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地找起手机，等忙音的时间似乎特别慢，响了好久才接通，「程鹬，程鹬！」
那边响起了一个浅笑声：「怎麽了？这麽开心？」
「我成功了，申请成功了！」声音都不自主地飞扬起来。
「嗯？」他不明所以：「甚麽申请？」
「啊啊，就是签约作家的申请嘛，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喔喔，那太棒了，恭喜你。」
他浅扬的声音里也透着愉悦的音符，她咧开的笑就没放下来恨不得对方就在眼前。没忍住就叨叨絮絮地跟他讲起：「本来已经想放弃了，能过真的太好了。」
「再来要签约吗？」
「嗯。我研究一下，感觉步骤很多……」
「有合约吗？」
「嗯嗯，有啊－－喔，还要印出来，签名寄回去。」
「寄回去之前，我能看看吗？」
他温然的建议提出的时候，方洛蝉其实也没想太多：「好啊，我准备一下资料，再去找你。」
「唔，看合约也要点时间，要不你可以的话，也能先寄给我一份，我帮你看看。」
「喔，好啊。」
单纯的愉快，单纯的开心，对她而言，与他分享资讯是如此理所当然，然而当她抱着印出来合约去找程鹬时，对她而言，得到的回馈又是如此出乎意料。之後的事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经过而在心中淡去，反而在她打开信箱，从後台捞出那封通知信时，又鲜艳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