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網王】愚人頌ー白石序曲 — 或多或少

正文 【網王】愚人頌ー白石序曲 — 或多或少

当你正值青春年华,我已经是个五十岁的老头。

所以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曾这样对你说,但你持续对我问:

那麽老师有觉得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吗?

如果有,我不会再打扰老师。可是,

我会永远爱着你。深爱着老师。

初次见到结城亚矢,他四十一岁。那个时候,由於结城夫妇想让女儿接受良好的教育环境,在千叶县花钱请他成为亚矢,日後的私人钢琴教师。他依稀记得亚矢,清瘦娇小的模样,还有温柔淡雅的笑容。她的头发绑成单调公主头,用粉紫樱花色系的缎带作装饰。一袭水蓝荷叶边连身裙,与她原本的优雅气质相衬。

是个像贵族小姐的女孩。他普通地想。

所以首次在单独的琴房内,

聆听她的琴艺後,他给予自己一个严苛的任务。

『我老实说了,你在这方面没有才华。』

那就是对她,必须比冰帝学园里的学生,更严厉。虽然说得未免过份,也算试谈她的能耐。

语落,以为她会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没想到她笑了。甜美到了虚幻。

仿似宣告,她没有生气。

活了四十岁,见过行行色色的人,他并不意外。但有点儿生气。

『笑什麽?』语气严俊,他持续冷面,

『就算笑也没有意义。一样是逃避。』

榊至今回忆,这句话没什麽,却实在点破亚矢防线。她睁圆眼,小小的身躯萎缩些,表情黯淡下来。

『是阿…老师,说得很对。』眼眸下移,『可是,我只知道除了笑,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防备。』

『只要我笑,他们才会拿我没辙。』

而她的话,令他产生好奇,『防备什麽?』

话一出,她後面的表情依旧耐人寻味。

『…阿姨她们都说,我跟妈妈长得很像,将来也一定会像她,变成美女…也说我穿白色洋装的样子很好…像白灯笼。』

最後一辞汇她特意加重语调。

这反而更让当初的榊匪夷所思。

被称漂亮,长得像妈妈,不该是件好事?

不过听到“白灯笼”,意外地耳熟,也觉得结城先生那方的亲戚,话中有话。他渐渐有些明白,这个十三岁少女心底逃避的,绝非十三岁女孩清楚的东西。

明明清楚,作为钢琴教师,他只要将她的琴艺提升,牢牢谨记这点就好,其他一律别管。况且他也非多管闲事的一型。

『第一堂以前,必须通过一试炼。』

然而,『动身吧,我们该出发了。』

言简意赅地命令,不顾亚矢的狐疑神情,迳自留下行走的背影,恍些时才感觉到少女跟随在後的脚步声。

就这样行驶私人轿车,

带领她来到东京邻近歌舞伎町的,

音乐酒吧。

店旁前张贴“十八岁以下不得进入”的公告,及四处绚烂彩灯,泛滥成灾的风俗店彷佛不存在他们眼中,唯独吧台前,一位来日本旅游,靠唱歌弹赚取旅费的荷兰籍美女,运用宏亮嗓音翻唱一首《StrangeFruit》,才作亚矢瞪目向往的国度。她闪亮亮的红发於灯泡下,布署一道光圈,粗糙手指竟意外地在钢琴键上灵活,蹦跳自如。

至於榊是如何明白亚矢当时的心情是兴奋,从那张笑得纯真的脸,窥视出的。

『那个女人,除了祖国语,连一句日本话都不会说。却靠音乐,让懂得音乐的人聚集过来。』他补述,并明显发现女孩神情变异,但不影响他说下去。

酒吧,到处集聚各类人,他们用酒滋润孤独,用耳朵聆听神会的音乐,其中,歌声和琴音作为治癒的工具,再适合不过,无论男女老少,职业贵贱,都有生存的理由。都有资格抱持着希望,和旁边不熟悉的人平起平坐,正如他和她。

一名四十一岁的单身钢琴教师,

和一位十三岁的学生。

『在这里、这首歌面前,误认为我们是情侣也不离奇。你相信吗。』

在充满血腥的现实中。

他不知道这麽说是否过直,但他认为她一定懂他要说的––无论旁人怎麽议论你,就更要勇於面对,想着“这些都什麽”,非一味的逃避。

因而忽略她凝望他,眼神有些迷离,微红的脸颊。

《StrangeFruit》,奇异的果实,其创作的故事,正值美国六十年代,黑人种族仍必须坐在公车後面,饱受歧视的时期。首唱者BillyHoliday,每每唱这首歌几乎哽咽,不外乎由於自身坎坷的命运,男性同胞们饱受鞭打欺凌,被吊死在白杨树上的画面,也历历在目。

他们黑色的屍体,因南风轻轻吹荡。

成了树上,奇异的果实。

便是这首歌的由来。

而後传遍大街小巷,跟着时代,黑人自由解放,踏过数百万屍体後,希望的传承。

榊希望,她也能成就一首自己人生的音乐。

回想这一切,刚好站在大阪市立医院的急诊室走廊边,辩认出亚矢的身影。黑压压的长发遮掩她洁净无瑕的美丽侧脸,黑得那波浪痕迹从远方,难以区别,那身中学校制服至今穿着,彰显亚矢没有休闲的事实。就在她深觉到他步伐渐慢,高大身躯的影子降布,疲倦故作坚强的微笑,是为他硬挤的。

三年後的今天,榊不再认为这是逃避。

他会出现在此,全由於亚矢一通焦虑的电话。

理由,她和她妈妈发生口角,

亚矢不小心让她撞到桌角,昏厥。

来自亚矢爸爸从国外寄回来的饼乾礼盒。

“我不是跟他说过,别再来骚扰我们吗!”

那时候亚矢记得,自己回到家,已习惯在西沉的空荡屋子内喊声"我回来了",当撇眼玄关发现,她已快忘记的那双39号白尖型高跟鞋,以及坐在沙发上,她满嘴大阪话,却时不时带着另一番“工作场所”染上的,富有京都味的古腔,还有时髦的咖啡色指甲油。

真难得。

除了这般心境,没有别的。顶多她笑,她也笑。

却直到对方发现礼盒,与原来和善的模样判若两人。

亚矢自觉没完没了。毕竟过去,她和爸爸的感情,总是要好的像童话,连他们的情史也是。一直到双方闹离婚,分隔两地,她的妈妈对他由爱生恨。不仅规定亚矢不许见她爸爸,尤其得知他再婚的喜讯,她更加睹气地将他发过来的礼品全数丢掉。妄得亚矢,只能偷偷见爸爸直到他再婚搬到国外,从未敢在妈妈面前提过他。

愤怒之际,她妈妈陶出手机,作势要打给她爸爸,亚矢立即冲上来。当时,纯粹觉得她这麽做,很丢脸。

如果被她爸爸的再婚对象,也是她反感的人,知道她妈妈如此神经质,想必会耻笑她们吧。

她暗想。并在须臾,忽然觉得在妈妈身上,看见自己的未来。领悟榊曾发誓,当个不婚主义者的原因。

让她也不要结婚了。

因为渺茫、失去自我而毁灭的婚姻。

“反正脸早丢光,你为什麽就不站在我这边!你的眼神,跟你爸看我的冷漠如出一彻!”

看着妈妈怒目争回手机,地步,几乎到达歇斯底里。深觉那个始终将男人心理当登山论谈的女人,已於爱上她爸爸後,不覆存在。

於是亚矢,顺着生气情绪说了。

“就是这样…我才会跟大家说,你都工作忙碌不回家的…就算你当老板,我跟爸爸也从来没冷落你!一直介意自己是飞田新地出来的,是妈妈自己!”(注十)

“难怪爸爸不要我继承“料亭”,怕我最後像你一样…!”

“啪当!”巨大阵响,正在那刻打破寂静。

为亚矢那麽一扯,她一个用心不稳,倾身前撞上了沙发前座的圆木桌。其效应的养成,源自於她听见亚矢语道内心话,发愣神而导致。

当亚矢了解事态严重,她的妈妈早已这一撞,昏厥在地。趴倒的身影刺进瞳孔,迫使她眼眶泛起酸楚。

一向稳静的脸色,煞白。

惊慌的泪。

事件,便这麽发生了。

『爸爸原本想让我留在千叶,跟他生活。』亚矢忽然开口,脸上依然擒着笑容。

『但是我拒绝了。当我看到妈妈闹分居,整理行李的时候…』

昏暗的房间里,那个背影,向她透露,

除了衣物,什麽也没有。

若留在她的身边,虽然看不到爸爸,

至少也不是一个人。

所以即使她又回到飞田当"老板"做老本行,不想被邻居说三道四,刻意少回家假装工作忙碌,亚矢并不埋怨。至今仍能作为一名普通人上下学,住在一般住宅区,她爸爸的金钱资助占大比例外,妈妈努力守护她安全,也是事实。

『我并不是刻意挖掘妈妈的疮疤的…』哭腔袭鼻,眼珠的泪不停打转。

只不过希望她挥别失败的过去,多留意她。

并没有想要发生失去性命的事。

布满晶莹剔透的泪水,脆弱如花,奔入榊的怀抱。榊领会这一点,默默将手放在她头上安抚,轻轻抱紧。两人全然不知,他们的动作,过於醒目。

或许他,榊太郎,是最了解她的。

那个总以笑待人,早熟乐观的女孩,她的亲戚语道的“漂亮”、“美人”,还有白灯笼,都是後来和亚矢相逢才知晓,那些,

实则暗讽亚矢母亲,作为关西大阪飞田新地“料理组合”,高颜值要求的招牌。用来迷惑亚矢父亲的讥刺。

还有取笑亚矢,是性工作者女儿的身份。

多麽文言、高手段的羞辱方式。

又如白灯笼,明目张胆。

於是榊曾经愧疚那天,带她到是非场所的决定,是否在她心中开了一枪。说不定让她对这类禁地更加厌恶。

毕竟,她非出身名贵的小姐。

那晚,她和榊待到医院的人通知,幸好只算轻微脑震荡後,才终於放下压力。亚矢躺在榊的大腿上,於医院哭泪而沉睡。等到翌日晨间的冬阳,升上地平线,他接送到她门口,安慰地在亚矢额前烙下一吻,说道"作曲的事先搁着,你先休息",亚矢目送他离去时的笑容,略感一丝复杂。

仿佛先前他对她的异样,不再。

一种说不上来的幸福。

这会儿,她想到白石,

渐渐明白对他的喜欢程度,达到多少。

来到一年四班,光明耀眼的教室,首先在空矿教室看见忍足谦也,倚靠窗享受风佛脸面的俊姿。他的容貌虽然称不上是一年四班最好的,但阳光大剌剌的性格,多数女孩和他相处起来,相当舒服。说有暗恋者,并非虚假。虽然曾传说,谦也堪称早到学校的浪速第一位,但亲眼见证,亚矢忆起来,大概是第一次。

即使如此,她还是将这些秘密,隐没在平日的微笑,换上第二套校服,生存在大阪四天宝寺高中。向他打招呼。

『哟!今天来得真早,结城。』

『早安。这麽早起还那麽有精神,好奇你都几点睡。』

『呀阿,昨天半夜一点才睡。本来也觉得会晚起,却不知道为什麽六点就睡不着,像被什麽压着…』

『被什麽压着?』

亚矢泛了泛疲倦的眼皮,合同谦也不明这种生理反应。一夕间,教室的门被打开,来临的人怎样都出乎他们的预料。

『校、校长大人!?』

谦也惊呼,亚矢欲吐嘈他後方加的“大人”。

『不!我~我~』

转了两圈,正对他们时,将卫生纸筒套在头上,

『是神的丑样!』(注十一)

「哗阿―――――!」

两人差点摔跤,紧接着笑到捧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中部的校长果然也很帅阿!』

『哈哈哈是阿…跟初中部校长是双胞胎,真的不假…噗。』

校长眼望两学生笑得合不拢嘴,一样慈祥的笑。良久,才整顿平常爱开玩笑的心。他年迈滋生鱼尾纹的眼睛,停留在亚矢身上,祥和表情几乎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你就是,结城同学吧。』他说,亚矢懵然。

『有件事,必须像你求证…』

未完,风正吹动着窗帘和她的发尾,

『麻烦请你跟我到校长室一趟。』

风一停的刹那,亚矢睁大眼儿,开始预感校长,也一样莫名早起的理由。因此,她恢复沉稳的神色。

这在以前,她曾榊商量过。

『等、等一下,校长!为什麽结城…』

『没关系的,忍足。』

见他惊慌,亚矢挡下,不发一语地往校长走过去。即便谦也再度呼喊,她仅仅回头。

照样,浅笑。

忍足谦也愣怔。

事後,谦也回想起她不着心绪的背影,总算明白今日,为何有被东西压在心头的理由。它纯粹是种预兆,这个难以置信的风波。

所以结城亚矢,跟冰帝学园的榊太郎老师交往的消息,於四天宝寺中学传开,谦也觉得,意味着讽刺。

他竟是在学校第一个知道的,

远较之後来临,懒得数来第几个,

同样毫不知情的好友,白石藏之介,

来得早。

後话:知道四天宝寺这地段的原身是大阪四天王寺吧…它和飞田新地,十足代表大阪的表与里,光和影。因此现实讲,白石他们就算再单纯,只要是当地大阪人,也绝对知道故乡,那个见不得光不能说的秘密,飞田新地。(而且还离他们学校算近,路程才20分钟==)至於亚矢喜欢白石的程度,详见标题………

注十:飞田新地,又称飞田游廓(ゆうかく)关西最大的红灯区。因西元1958年禁止卖淫,黑帮以料理店(也就是文中,亚矢说的"料亭")名义,继续经营。并以白招牌和白灯笼作建筑特色。是日本最古老,最明目张胆,相当危险的卖淫聚集地。

注十一:大人这个敬语,日文作"神样"(音sama),校长取谐音zama,日文翻作丑态。而神的日文kami,音同纸kami,所以校长才拿卫生纸……很冷啦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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