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学後，好像才上了没几周课，就迎来了第一次段考。最後一个考科结束，下课钟一响，教室里便浮起几声幽幽叹息，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心死。
监考老师一走，教室内外的空气随即轻快起来，连外头的阳光都灿烂了几分，大家把统一放在教室外的书包收回，换回本来的座位，有些人开始聚在一起聊天嘻笑，还有些人拿着着没被收回去的题目卷和课本，仍然紧绷地跟人讨论答案。
像是这一位。温煜朗看着严肃地拿着摺起来的卷子和2B铅笔朝他走来的许兴奕，还没开口，许兴奕就问：「刚刚第一篇阅读测验的第二题你的答案是多少？」
温煜朗挑挑眉，「题目是什麽？」写完考卷他就想不起来题目是什麽了，只顾着在考卷上的空白处涂鸦。
「这题。」许兴奕把题目卷展开放到他桌上，「我选C，你呢？」
扫了下落落长的文章，又看看题目，温煜朗慢吞吞地把刚收起的试卷从书包里的资料夹拿出来，许兴奕眼睛一亮，「我对一下答案喔。」
「随便你。」
许兴奕在旁边主人跑去福利社的空位上坐下，专心地一题一题对照彼此的答案。他低头的时候下巴更圆了。他是个重视成绩的大个子，身高高，身材有点丰润，吃进胃里的东西不只补了身体，也补了脑袋。
从平常就可以看出来了，他必定是名列前茅的那类人，突击式的随堂测验从来没有低於九十分过，下课时分不是在背注释单字，就是在写作业题本，没有一刻懈怠。
「关小谅，等等放学要不要去哪里玩？」
班上的嗨咖尤毅文颇具辨识性的愉快高扬声音吸引了温煜朗的注意，他没看过去，但耳朵听着。他不是他们那一挂的，但知道尤毅文总是这样叫关诚谅。
虽然平常没什麽互动，但他一直把关诚谅放在心里。不算是很在意，但至少想起来的时候不会有讨厌的感觉。
算是蛮有好感的吧。
他听见被点名的关诚谅回答「好啊」。
纸张啪啦作响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许兴奕把考卷还给他，「我们有好几题答案不一样。然後你怎麽没写翻译？」
「检讨的时候直接在答案卷上对就好了。」
「有时间画画没时间写翻译啊你？」
「嗯？没必要吧？」
「啊──」许兴奕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让人很火大耶。」
被这麽说，温煜朗倒也不生气，只摊开双手耸了下肩膀。许兴奕又和他讨论了些题目，准备从他座位边离开时，他随口问道：「你等下要干嘛？」
「蛤？你说放学後吗？补习。补英文。」
「你太努力了吧？」
「我才不像你一样每天都漫不经心的咧。欸，我明天再跟你对一次喔，补习班那边会有正确答案。」
温煜朗用让许兴奕不太高兴的随意模样哼了一声。
「你真的超讨厌。」
「傲娇鬼。」
「傲娇？」许兴奕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不过看温煜朗那张微笑着不说话的脸，他就知道除非他自己上网查，不然是得不到回答的。
许兴奕走开後，正想在考卷上继续画图的温煜朗发觉又有人走来。转过头时，关诚谅就站在一旁，打了声招呼：「哈罗。」
「嗨？」
「你还好吗？」
「啊？」
「我刚刚听到许兴奕骂你。你们在吵架？」
愣了下，温煜朗笑了一下，「没有，他讲话就那样子，我们没有吵架。怎麽了？」他很纳闷关诚谅为什麽会过来。因为听到许兴奕跟他疑似在吵架？因为这样就过来关心？还真是个好人。
「没，就想问你放学後有没有事，我跟尤毅文还有张正敏放学後要去逛一下，想说多找几个人比较热闹。」
「‧‧‧‧‧‧为什麽找我？」
这下换关诚谅愣住了，但他很快回过神，露出微笑，「不可以吗？」
「啊，我不是要拒绝，我没有拒绝的意思。」
「那就加你一个喽。」
「喔，好。」
虽然这样应下来了，温煜朗仍然很困惑。
关诚谅那边也是。
「啥潲（注1）？你约温煜朗？」张正敏压低了声音问，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太赞同。「干嘛叫他一起？你为什麽约他啊？」
主揪尤毅文也有一样的疑惑，他们平常的交集屈指可数，他真的也不懂为什麽关诚谅会去找一个没讲过几句话的人一起玩，但很欢迎，「他也要去？他答应了？酷耶。」
关诚谅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你们干嘛？反应好怪。」
「因为，」张正敏先是两手叉腰，又把手环到胸前，「他不是书呆子那团的吗？会玩？」
「可是我已经邀他了。」关诚谅说。张正敏撇撇嘴，一脸为难。
尤毅文摆了摆手打圆场，笑眯眯地说：「人多才热闹嘛，就当交新朋友喽。」
张正敏耸了下肩膀。好吧，那就这样吧。
今天的车站商圈人潮特别拥挤。大部分的学校都是这周段考，学校就在车站附近、今天提早被学校放走穿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制服的学生们都汇聚了过来，有的准备搭车回家，有的寻觅食物，更多的是和同学朋友一起逛街的人。
就像他们。温煜朗看着眼前欢笑的一群人，笑声有点模糊，从耳机里传出的音乐声再大声一点，他就会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他们一行有八个人，六男两女，其他七个人在一定程度上是好朋友，只有他和大家都不熟。
所以说，关诚谅到底为什麽会邀他啊？
维持着接近面无表情的淡淡浅笑，温煜朗正在心里揣度着，左上臂就被虚虚握住，人被搂着往更加壅塞的路边带。一台车从他左边缓缓驶过，堪堪擦过他背在左侧的书包。
不知道什麽时候走在他身边的关诚谅和他换了位子，让他走在内侧。关诚谅稍微靠近他，让声音能够接近他充满音乐的耳朵：「你在听什麽？」
声音清楚地穿过乐声与歌词，温煜朗拔下左耳的耳机，「音乐。」想想又觉得自己似乎太冷漠了，又开口补充：「PeopleIDon\'tLike（注2）。」讲完他就後悔了，还不如不补充的好，搞得好像他很不想跟他们一起玩一样。他尴尬地把手机里传出的音乐关掉，一并收起了耳机，关诚谅的笑声落进了他耳里。
咦，不在意吗？
「‧‧‧‧‧‧我问你。」
「嗯哼？」
别再笑了啦，我很尴尬耶。温煜朗心想，觉得脸有点热。「你为什麽找我？」
「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吗？」关诚谅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来愈明显，「因为新生训练的时候我们坐隔壁。」
温煜朗迟疑了下，狐疑地问：「就这样？」
「就这样。」
温煜朗奇怪地看着他。
「那个时候我就对你很好奇了。你那时候捧着一本书在看，看起来很有气质，也很像对其他人不太有兴趣的样子。」
收起怀疑的表情，听关诚谅这样说，温煜朗轻笑，短促的一声，无奈又好笑。
对，他的确是对新同学们没什麽兴趣，想保有一段距离，不过他也知道，在人群中要是太封闭自己，免不了会把自己逼入危险，所以在班上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直都不冷不热的，谁知道这样也能吸引人注意。
「那你干嘛靠过来？」
「我想说你可能是不太会主动的那类型啊，所以就趁这个机会约你。」
「噗嗤，呵。」
「笑什麽？」
「没。」温煜朗把视线投向前方，旁边的可丽饼摊位飘散出香甜的气味，转瞬就被风吹散。
他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如果不是你约我，我也不会来。
「喂，你们走很慢耶。」走在前面数公尺准备穿过路口的其他人等着他们，其中一个女生拖长了声音朝他们喊道。
关诚谅朝其他人挥了下手示意听到了，接着伸出右手食指比比前方，让他们先过去。
「我们也走快点吧。」他说，然後扫了眼斑马线彼端的号志灯，秒数所剩无几，小绿人的脚步加急，他没想太多，伸手一把抓住温煜朗的手就开始往前跑。
「欸？我自己可──」
没几秒他们就穿过了随时都蠢蠢欲动的马路，小绿人在他们站定後停下立正，瞬间换上一身禁止通行的红。关诚谅松开手以後，温煜朗还没回过神。
手腕处还留有一点属於另外一个人的温度。
感觉有点‧‧‧‧‧‧怪。他用右手环扣住左腕摩娑了下，让那股陌生的温暖感觉迅速消退。
嘛，也不是很讨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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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啥潲：「三小」的台语正字。
注2，PeopleIDon\'tLike：美国女歌手UPSAHL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