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瑜晴手里紧紧捏着季法医写给她的地址,压抑住呼吸藏在档案柜後,听着学长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那些档案是什麽时候不见的。」学长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是、是,我会尽快处理,我等等就打给季法医。」
「莫⋯⋯瑜晴吗?」
「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学长答应了那人什麽事,但是她听见学长挂断电话後,检查弹匣的声音。
莫瑜晴往距离只有三步远的门口看去,外头办公室空荡一片,可学长就站在靠近门口的档案柜前,甚至拨了另一通电话:「喂?打电话给莫瑜晴,让她马上回局里一趟。」
心沉了一下,她下意识去碰放在口袋的手机,也许再隔不到几秒,手机就会震动,学长马上就能发现她在这里。
窗外的月色逐渐变暗,莫瑜晴侧头看了一眼只有半边的窗,厚云顺着风而来,缓缓遮住皎皎月色,本就没开灯的资料室,一下子变得黑暗,她轻闭双眼後又睁开,像是下定决心,转身用力推倒身後的档案柜。
档案柜摇晃两下,嘎吱一声,接着犹如骨牌一般倾倒,资料室里的另一个人反射性转头举枪,却在回头的瞬间看见一架架的柜子倒下,上头的书夹纸张倾斜摔落在地,他还没回过神,面前的柜子已经顷刻倒向他。
莫瑜晴趁着巨大的声响,夺门而出,她听见学长吼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回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季法医写的,当年凶器埋藏的地点。
她如风掠过无人的办公室,顺手拿走放在桌上的警车钥匙,飞快奔出大门,身後传来碰撞声,她加快了脚步,跑向警车,迅速开门上车,插入钥匙发动车子的动作一气呵成,莫瑜晴往警局门口一瞥,看见学长按着肩膀跌跌撞撞跑出来,她抬脚一踩油门,警车奔驰而去。
莫瑜晴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摊开被她捏得皱巴巴的纸条,在车上的导航输入地址,等她确认好路线,还没松口气时,车上放着的对讲机便传出声音,是学长:「莫瑜晴,你立刻给我回来局里!你要是⋯⋯」
学长的话还没说完,莫瑜晴已经抬手把对讲机扯下来,往後一丢,把对讲机摔在後座。
车窗外的景色飞逝成一缕缕模糊的线,街灯随着她往前行,变得越来越少,天色也从昏暗变成了漆黑,车里很静,静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座座加工厂被她抛在身後,深林处好似潜藏着无数的黑暗,只要她一停下,那些漆黑就会一涌而上,於是她更加用力踩着油门,最後,车子开到了柏油路的尽头,那里有一间铁皮盖成的废弃工厂。
此刻工厂里竟亮着鹅黄的灯光。
莫瑜晴踩住煞车,警车在工厂外停下,工厂里的灯彷佛预告着有人在等她,她的心跳得很快,熄火後几秒,她才僵硬地把从局里偷拿出来的枪握在手中,而手心里早已冷汗淋漓。
她开门下车,警戒地靠近工厂,本想试着从窗口看里面会是谁,可惜的是工厂只有换气窗,她只好放弃。
工厂的铁皮门虚掩,里头有些许铁器敲击的声音,莫瑜晴闪到门的另一侧,从狭小的门缝看进去,但什麽也没看到,她深吸一口气,接着碰地踢开铁门,举着枪飞快环过里头一圈。
工厂里什麽人也没有,废弃的机器积满了灰尘,被遗忘在角落,头顶的灯泡因短路而闪烁,正中央突兀地放着一张大桌子,上头有一把锯齿刀,和零碎木头物件。
莫瑜晴下意识往桌子的方向走了几步,想看清桌上的是什麽东西,後方忽地一道破空声,她反应极快地往旁边扑倒,喀啷一声,绿色的玻璃瓶摔在地上。
她脸色一变,转过头看见的是白梓略显扭曲的面容,莫瑜晴还没举起手中的枪,白梓已朝她撞过来,他虽身形消瘦却意外地有力,莫瑜晴再度摔在地上,一阵剧痛从後背传来。
「白梓!」她喊出声,下一刻白梓如枯骨的手掌便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失去声音。
白梓掐得很紧,莫瑜晴因缺氧而涨红了脸,使劲想扳开掐在她颈间的手,可白梓的手竟像钳子一样锁得很牢,窒息的痛苦几乎令她使不上力,莫瑜晴松开了手,颤抖着摸索刚刚因为撞击而脱手的枪。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莫瑜晴强撑着伸长了手,在指尖勾住枪柄的刹那,拿起枪胡乱地朝白梓开了一枪:「碰!」
白梓的痛呼声伴随着力道减轻,莫瑜晴得到喘息的空间,大口呼吸着,然後用拿着的枪的手往白梓头侧用力重击,突如其来的冲击使白梓往旁边摔去,她立刻挣扎起身,两手紧紧握着枪,站在他面前俯瞰。
地上逐渐晕开的血漥,染红了地板,白梓按着肋下被击中的伤处,痛苦地蜷曲成一团。
「你为什麽在这里!」莫瑜晴大声地质问着,手却不住地发抖。
「莫、莫警官、不、不要、杀、杀我⋯⋯」白梓哭喊着求饶。
莫瑜晴不理会他错乱的称呼,往前踏了一步:「凶器在哪里!你就是连续杀人犯对不对!」
听见她的话,刚刚还剧烈颤动的白梓,突然停住了,头慢慢地转过来,混浊的瞳孔有着疯癫,他盯着她:「谁⋯⋯谁告诉你、凶、凶器在这、这里?」
「季法医告诉我的,他都说了,他知道你是连续杀人犯,现在只要我拿到凶器,上头一定还有最後一个被害人,也就是我爸爸的血,我要拿去检验科!上头会有他的DNA!你再也逃不掉了!」莫瑜晴稳住枪口,道:「快把凶器交出来!」
白梓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了笑容:「原来、你是、是莫警官的、孩、孩子,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麽!」
「你、错了、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杀、杀莫警官。」白梓伸出沾满血的手,摀在自己笑得停不下来的嘴上,他的声音透过手掌传来:「季法医、知道我、我在这里,他要让、让我解决你,因为杀、莫警官的,不是我、是、是他们,哈、哈哈哈⋯⋯」
「什麽?你在说什麽?他们是谁?」莫瑜晴胸口一阵冰凉,她强作镇定地问。
「你觉得、季法医明、明明知道凶、凶器在这里,他为什麽、不来、来拿呢?」
莫瑜晴愣了一下,开口辩解:「他只是推测,推测凶器有可能在这里⋯⋯」
「推测、了这麽久,难、难道他、他不想、抓到、杀人犯吗?」
「这⋯⋯他只是一个法医,也没有搜索令⋯⋯」
「哈哈、哈哈哈⋯⋯」
「你到底笑什麽!」
「我、我笑你,自、自欺欺人,局长、组长、法医、还、还有很多人,可是、没有人、要、要来找凶器,这麽多年、只、只有你、来到这里⋯⋯你还不、不明白、吗?」
「你住口!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爸爸!」
「你想、想知道?我、我看见了、看见开枪杀死、杀死莫警官的人。」
「你说什麽?你看见了什麽!凶手到底是谁!」
莫瑜晴觉得自己快疯了,季法医说当年爸爸的确是被杀人犯杀死,她所听见的枪声是组长赶到对凶手开的枪,只是凶手最後逃走了,组长担心自己被责罚,才谎称自己没有看见凶手。
可现在白梓竟然说,他看见开枪杀死爸爸的人,如果他当时没有在现场,他怎麽会知道爸爸是被枪杀的?
「你在问、问哪个、凶手?」白梓的伤口还在淌血,他却恍然未觉。
莫瑜晴眉头一跳,哑着声音道:「杀死我爸爸的是谁?是不是连续杀人犯?」
「呵呵⋯⋯杀人犯、是目击、目击证人,你要怎、怎麽办?逮捕、杀人犯还、还是请他到、到法庭作证?」
真相已经呼之欲出,莫瑜晴的心如坠谷底,失神之际,白梓忽然抬脚往她膝间一踹,莫瑜晴脚一软,差点摔倒,不待她站稳,白梓奋力起身扑倒她,右手按着她的脑袋,左手抓着她的手连同手枪,用力往地上砸着。
一下两下⋯⋯莫瑜晴痛得湿了眼眶,手背已经见血,却还紧握着手枪不放,白梓乾脆掰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扭,只听喀嚓一声,莫瑜晴的手腕被扭断,手里的枪也跟着脱手。
「你跟、莫、莫警官,真是一、模一样。」白梓喘着气,紧紧压着莫瑜晴的头。
莫瑜晴无声地张嘴,眼泪停不下来,想说什麽又发不出声音,只能听着白梓嘲弄且癫狂地继续道:「这世上、自以为正、正义的人,都死得快,你、你知道为什麽吗?」
白梓呼哧呼哧地喘气,脸色早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因为、他们、太、太爱多管闲事、了,就像、就像你跟莫、莫警官。」
莫瑜晴想争辩,声音却哽咽在喉咙,泪水滚落她的脸颊,白梓看见了,边咳嗽边笑了,随後再次掐上她的脖子。
「你、你以为警方、真、真的这麽、多年来、都毫、毫无头绪吗?不、不,他们知道、谁是连、连续杀人犯,但是他们不、不抓,因为、杀人犯、看见了、他们杀人、所、所以他们害怕、抓了他、他、会告诉、别、别人,他们、不、不敢说。」
白梓慢慢地收紧手心,捏住她的颈子,莫瑜晴急促地抽气着,还想挣扎,白梓见状掐得更使劲:「你说、说凶器上有、有最後一个被害人的、血、血迹,没错、那是一个老、老女人⋯⋯跟我、我奶奶、很像、很像。」
「现在,还要沾上、你、你的血,你觉得、这次会有人、来、来抓我吗?」白梓说得很慢,看着莫瑜晴逐渐失去力气,他放开她的脖子,拖着脚步走到那张木桌子旁,从放在桌子底下的包包翻出了一把陈旧的扳手。
白梓拿着扳手走回莫瑜晴面前,仔细端详着她:「你、为、为什麽哭、呢?是、是害怕吗?」
莫瑜晴勉强睁大眼,胸口起伏着没有回答,白梓俯下身,缓缓固定住她的头颅,左手高举着扳手:「还是、因为、你心中的正义、比、比想像中、更、更肮脏呢?」
「不对⋯⋯」莫瑜晴不想承认,但眼泪却止不住,她沙哑着嗓音。
「还是、你知道、你这辈子、都没、没办法帮、莫警官、报仇、他死得、毫无意义,你、你也是。」
「不对⋯⋯」
「喔、那我知道、了,你是因为、还、还不知道谁、杀死莫警官、而怕、怕自己死、死不瞑目。」白梓残忍地笑了,俯下头,把嘴贴在莫瑜晴的耳边,很轻地说了一个姓氏。
莫瑜晴痛苦地别过头去,哭喊着:「不对不对不对!」
女孩的哭声和男人嘶哑的笑声交杂在一起,工厂的灯光闪烁着,绝望围绕着整个空间,外头是无尽的黑暗延伸而去——
「卡。」导演一声令下。
可是地板上的两人好像没听见般,男人还把女孩的脑袋往死里压,导演立刻喊住一旁的助理,让他们上前分开两人。
「刘哥!」、「宋姊!」几人飞快上前拉开两人,刘毅然的力气太大,靠着三人使力才终於把他架走,而在一旁哭着的凯莉马上上前搀扶宋晓萱。
「萱萱、萱萱,你没事吧?」凯莉哭着扶起宋晓萱。
宋晓萱哭得停不下来,颤抖着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好似什麽都听不进去。
凯莉求救般转头四处张望,终於在片场入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对着宋晓萱道:「裴哥来了。」
裴澈刚下车,车没来得及锁就直奔片场,一进门,剧组正好结束一镜,他脚步不停地朝凯莉的方向过去,在看清宋晓萱脸上的泪痕时,狠狠地皱了眉。
「裴哥,萱萱⋯⋯」
凯莉话还没说完,裴澈就已经低声开口:「你看到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