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不在意成绩，都是骗人的。
当期中考结束大家都忙着对答案时，应当处变不惊的坐在位子上，展现出自信。
被问起难度只要回答普通适中之类的话，既谦逊又不失优等生风范。
当然，等到成绩单发下来为止我可是胆战心惊了一星期。
维持形象固然重要，但若是空有外在表现，实际成绩没有一定的水准只会显得更笨拙。
从老师手中接过成绩单时，还刻意挡住排名，打算坐下冷静并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再看。
充分深呼吸使心跳放慢後，我掀起盖住数字的最後一根手指。
校排名第十一，不差的结果。
姑且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这样一来形象的维护就成功了。
如释重负的我往後看去，林予洁悠闲的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蓝天白云，成绩单平平稳稳的摊在桌上，不屑一看不知是傲气还是不在意，我个人相信是後者。
「考得怎麽样？」
「不知道。」
这不是你的成绩吗？
我抽出被她压在手肘下的成绩单，先是往排名的地方看去，一开始看到开头数字是５的时候浮出了些许优越感，眼睛聚焦後才察觉不对劲。
５之後就没有数字了。
像刚升空的火箭突然引擎走火而坠落，优越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不到你挺会读书的……」
「都会写而已。」
此话入耳，胸中迅速燃起的烈火差点烧过优等形象的界线。
「这麽说来你平常没事都在看教科书呢，难怪……」
「看过一遍就记起来了。」
那你干嘛一直翻了又翻的装用功啊！差点咆哮出来，我又忍住了。
仔细想想那也是她在学校为数不多能做的事。
总觉得继续这个话题我早晚会把持不住，於是我跟平常一样进行了一起回家的邀约，然後藉口老师传唤逃离现场。
需要追上她的目标，又多了一项。
和林予洁放学一起走了一个多月，看似每天重复着相同的程序，我还是能发现她的改变，说话的频率变多。
虽然一次都是一两句话不到十个字，但若将一天说的总字词量做成折线图，能看到是以微小幅度在逐日攀升的。
不过遗憾的是，那些数据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和我在一起时说的，这只是让情况从「无人对话」变成「和我对话」而已，不算解决她的问题。
是不是要多介绍一些朋友给她认识呢？
「最近很常看到你和她在一起。」
午餐时间，品涵对我提出像是一直都在观察我的疑问。
「林予洁吗？」
「不然还有谁？你这开朗的好好小姐和那种阴沉的冰山美人在一起超违和的好吗！」
对比感太强烈了，不过听起来一点都不夸张，我早就意识到我们的性格天差地远，要说互为反面也不为过。
有时我会想接近她究竟是想解决她的孤僻，或者我只是对这样映衬的关系感到有趣？
「我说你，不会想把她同化吧？」品涵眯起双眼，意味深长的盯着我。
「想也知道办不到……」
「也是呢……哈哈哈！」
我看向林予洁，面无表情的享用着我做的便当，不过从她进食的频率来看应该是合她的胃口。
「我敢说她一定经历过什麽。」
「嗯？」
「你想想看，现在不是很多问题儿童或是精神障碍的人，有的是从小被家暴……之类的？」
我打了个冷颤，品涵说的有道理，人的性格不是天生的，大多是受到後天的环境影响。
嘴上说要改变，我对林予洁却仍然一无所知。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是啊……但愿。」
问这种事很不妥，无论是以什麽关系，尽管出於关心的好奇心使我犹豫了一下。
要维持一段关系，隐私是重要的，总觉得她无法对种事丝毫不在乎。
「对了，你想认识她吗？」
「不了……感觉我和她在一起只有尴尬。」
果然改变她的个性是最优先的。
「下个礼拜就是园游会了——你应该没那麽期待吧……」
「还好。」
「欸？意思是有一点期待罗？」
「不知道。」
「这是怎样……」
往好处想，至少不是果断的回答。
「我可是在段考前就把一切规划预算等等的全都处理完了！」
「好厉害。」
「这应该不是敷衍吧……」
「嗯。」
「可恶！果然是在敷衍我！」
应该是因为我的反应，林予洁的嘴角往上扬了一些。
这是第二个改变，对於情绪的表达稍微明显一点。
「不要总是死气沉沉的，笑起来多好看。」
虽然本来就很美了。
她顿了一下，口中喃喃的说着什麽。
「蛤？」
「没事。」
第三个改变，有时会模糊的自言自语，问了又不回答。
这不算是正向变化，不如说是让她从自闭稍稍好转为忧郁而已。
嗯……猜测一个人的心理不是我的强项。
不过总合目前的状况来看，她的性格确实是往好的方向转变。
「那明天见罗！」
今天比较闲，陪她走到她家门前才道别。
「沈……溪怡。」本来要转头离开的，听到细小带些含糊的呼唤，我又回过头。
她见我回头，颤了一下便愣住了，好像我的眼神能放出冷冻射线一样。
不是你叫我的吗？
刚才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样子，颇不符合她的性格，什麽事能让她这样扭扭捏捏的呢？
「掰掰。」他小幅度的挥动手掌，从她嘴里挤出沉默片刻酝酿出的字句。
「嗯，掰掰。」
能听她叫出我的名字当然很高兴，要是能更自然坦率一点的叫就更好了。
总觉得今天怪怪的，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好像有什麽事要发生一样——我的直觉说的。
其准确度，就在今早被证实。
林予洁在看我。
该怎麽说……上课时频繁的感受到她的视线，且一回头都会被刻意避开。
下课和她说话时她也显得有些焦躁，在旁人眼里或许不明显，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多少还是看得出来。
「你今天怎麽了？有心事？」
应该不可能吧——那个什麽都无所谓与世无争的林予洁。
她的回答虽然是否定的，却不乾不脆，使我的猜测可信度不断上升。
这种时候我倒希望她能直白一点说啊……
不过要一个刚学会怎麽跟他人对谈的人来说谈心事好像太高难度了一点。
总之先静观其变吧。
於是我一整天都在猜测与试探，却始终得不到答案，这对我来说只会使好奇心越燃越旺，一直到放学，我忍不了了。
「所以，你到底在烦恼什麽呢？跟我有关吗？」
「没……」
「禁止否认——」在那个词脱其口而出之前，我用食指把它退治回去。
「不用怕我会说什麽，我保证不会生气或怎麽样，你问就是了。」
「不是……」林予洁把头转向一边，使嘴唇与我的手指分离。
我看不见她的脸，虽然本来就很难从表情判断她的情绪了。
她不开口，我也在等着她说话，沉默就此产生。不过这次不同的是，我并不打算打破这个气氛，要让林予洁自己先开口。
凭着这一个月来的训练，这点测验应该是能通过的。
我停下了脚步，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我已经做好她若不先开口就在这里当路障的打算。
「……能不能……」
「嗯？」看她跨出了第一步，我并不想就此心软。
「下礼拜五……能不能……一起……」
「一起做什麽呢——」
她又陷入沉默，不过在深吸一口气之後，转过来面对着我。
「园游会，能不能，一起逛？」
冰冷的面容之下，是藏不住的羞赧。
我拍了她的肩头道：「看在你那麽努力，当然好！」
刹那间，真的就是一瞬间，尽管那在出现後随即消逝，伴随着「谢谢」一同现出的那张笑颜，昙花一现般，美丽而短暂。
如梦似幻，但我确信那是真实存在。
虽然在那之後一直到回家，她都没有再正视过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