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納蘭女皇 — 07-12 樹欲靜而風不止

正文 納蘭女皇 — 07-12 樹欲靜而風不止

清晨,慕容清正站在桌子旁边,把小仁放歪了的箸子摆好,他优雅地坐下,等了良久都未见到他想见之人,便皱了皱眉。

「小仁,去看看梨梨,唤她来用早膳。」

「殿下,公主在小厨房为您煮茶叶蛋呢!」小仁摸摸腹部,「奴才方才嗅到那一阵香味,就觉得肚子特别饿。」

「煮什麽茶叶蛋?粥都凉了,吃下去要弄坏身子的。」慕容清压下差点翘起的嘴角,带点怪责的语气道:「快去唤她来!」

小仁口中应诺,脚上退走,心内却鄙夷,瞧,他的二皇子殿下都乐得上天了,还要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小仁退走後不久,慕容清便闻得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整理好衣冠,心里又怪陆梨走得太急,也不小心看路,毛毛躁躁⋯⋯

「皇兄。」

慕容清正在整理衣袖,一听见慕容雨的声线便抬起头来,或许走得过急,慕容雨的脸色看来有些苍白。从他迫切的眼神之中,慕容清能看出疑惑与不安,使他心头不禁一震。

「雨,是否有什麽消息?」慕容清立起来,走近慕容雨。

慕容雨附在慕容清耳旁,嗓音压得极低,「皇兄,祥兴死了。」

「死了?」慕容清惊讶,双眸少有地呈现惊恐,目得慕容雨一怔。

慕容雨点头,「就在方才,祥兴被抬出坤元殿,扔在废井之中。要不是先前派人监视,也许根本不会发现他死了,而且下手之人手法乾净利落,外人看起来祥兴就似投井自杀。」

慕容清沉思,若果只为梨梨脱罪,只需打发捏造供词的祥兴离宫即可,然而,祥兴如今已被灭口,正正印证了滢的逝去大有内情。他昨午就只在皇、皇兄与雨面前提起过要向祥兴致谢,然後今晨祥兴就在坤元殿遭逢毒手,虽说自己是故意引皇兄上钓的,但皇兄即便成为太子,仍然改不了急躁的弊病,果真愚蠢之至。此举显示了皇兄惧於他在祥兴身上问出破绽,非得要祥兴成了死屍一具才能安心,证明皇兄与滢的死脱不了关系,更无意暴露了东宫与坤元殿早有勾结。只是他从未料到皇后竟与皇兄如此亲厚,不惜为皇兄找寻送死的太监,事後还无声无息下手灭口。

「皇兄?」

为何?大婚之夜,滢作了何事,要让皇兄下此毒手?

「皇兄⋯⋯?」慕容雨见慕容清脸色甚为难看,心中更为担忧。

大婚之夜⋯⋯大婚之夜的东宫⋯⋯

慕容清灵光一闪,转向慕容雨,「雨,与吾一同去审问一个人。」

「谁?」

慕容清迳自走出殿外,慕容雨也紧紧跟随。不久,陆梨捧着一碗香气袭人的茶叶蛋进来,却不见慕容清,她左顾右盼,「清郎?」

她把茶叶蛋放在桌子上,「清郎?」

跟在陆梨背後的小仁愣了一愣,「公主,刚刚殿下还在这里等您呢。」

陆梨疑惑,但片刻又笑了笑,「我留一枚蛋给他便好,你快去唤梦儿、云儿、圆圆来,我们一起吃!」

「谢公主!奴才现在就去!」

乾元宫内,慕容决正看望皇,皇病重,形容枯槁,面黄肌瘦,正奄奄一息地软摊在床上。

「父皇。」慕容决轻轻地唤他,声线很薄,薄得如锋利的刀刃。

皇稍稍睁开眼睛,「决儿⋯⋯你怎麽来了⋯⋯」

「父皇,是清弟让儿臣来看您的。怎麽?父皇不高兴吗?」

「朕无大碍,你有心了⋯⋯」皇思量片刻,又喃喃:「不,不是清儿让你来的。」

慕容决咧嘴而笑,「父皇您真了解清弟,但确实是他让儿臣来的。」

「此话⋯⋯何解?」

「清弟待儿臣不好,他昨天明知儿臣心烦,却还说要见祥兴,儿臣彻夜难眠,心疼於清弟似乎自有了小梨後,就与儿臣分道扬镳了。」慕容决此时脸上真有一丝惋惜。

皇咳了两声,「决儿,你别多虑⋯⋯清儿为人口硬心软,他怎会不敬你⋯⋯这位兄长?」

「父皇,在您心中,清弟是多好的一个人。」

皇似乎无法久谈,而且他还有不能为慕容决所知之事,「决儿⋯⋯朕累了,你先退下⋯⋯」

「退下?」慕容决嘴上牵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退下可不行啊父皇,儿臣若不前来,怎知道您想做什麽?」

慕容决提起了一幅绢黄纸,低下头来盯着纸上歪掉的字体。

皇瞠圆双目,「决儿⋯⋯你想作甚?此是朕要下的旨意⋯⋯」

慕容决未有抬起眼来,只淡淡地道:「汴城⋯⋯多好的地方啊,风光似画,四季如春。父皇是不是觉得小梨这样的美人就该留在彷似仙境的地方?」

皇正想说什麽,却因气在心头不住咳嗽,他掩着口,头上的华发颤颤抖动。

慕容决未有上前为皇抚平气息,仍然伫立在床边,「可是儿臣却觉得小梨这样的美人,就应该留在皇宫内陪伴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亦只有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才能给予她幸福快乐。父皇,您知不知道那是谁?那是儿臣啊。您知道的,对吗?」

「她是⋯⋯你弟弟的!」皇抚着心口,痛苦地道:「你怎能抢你弟弟的?」

慕容决激动,额上的青筋跃跃而突,「小梨是儿臣的!不是慕容雨的!也不是慕容清的!是儿臣先遇上她,是儿臣先爱上她!儿臣十八岁时第一次见她,她只有八岁,就已经那麽可爱,那麽动人!儿臣还记得⋯⋯还记得⋯⋯您当时黯然神伤,小梨便走上前,温柔地拍了拍您的脸。您笑了!您居然真心真意地笑了!自那刻起,儿臣便知道她是您最疼爱的女儿!所以普天之下,只有您最疼爱的儿子才配得上她!⋯⋯父皇,那就是儿臣啊⋯⋯不是吗?难道不是吗?」

皇又咳嗽,他如今身与心都饱受折磨,全身都似被扔进炉火中焚烧,「决儿,你⋯⋯听朕说⋯⋯」

慕容雨把圣旨捏皱,扔在地上,他坐在床边,眼内正翻着汹涌的波涛,「父皇,为何?儿臣已经那麽努力了,您还是漠视儿臣⋯⋯您一直想把小梨许配予慕容雨,慕容雨走了,您又把小梨交给慕容清,那儿臣呢?为何您不让小梨嫁给儿臣?为何?」

「⋯⋯朕就知道⋯⋯你算计了你的弟弟⋯⋯你这样不择手段⋯⋯朕不放心⋯⋯」

「对!是儿臣算计了慕容雨!那又怎样?他对天立过誓不会抢儿臣心爱的女子!儿臣一直都那麽相信他!可是他呢?他是怎麽待他的皇兄的?」慕容决目眦尽裂,双目似是快要迸出血来,「横刀夺爱,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小梨看不到儿臣对她的赤诚真心,却一直留恋他的虚情假意!凭什麽他可以住在小梨的心中久久不散?凭什麽!」

「决儿⋯⋯」皇用尽力气,伸出乾瘪的手拉着他的手,「决儿你听父皇的话,天下有很多好女子⋯⋯所以父皇为你选了恩希⋯⋯」

慕容决反握皇那脆弱无力的手腕,「父皇!好女子只有一个,夜明珠也只有一颗,您明明懂得的,所以您心心念念的都是母后吧?儿臣不过是跟您学习,儿臣这种执念为何您从不欣赏?」

「你⋯⋯」皇无力地躺在床上,痛苦地闭上双眼。

「父皇⋯⋯」慕容决仍握住皇的手腕,面色却愈来愈沉郁。「求而不得会痛苦一生,如果您疼爱儿臣,为何还要儿臣承受这锥心之痛?」

皇无法回应,只喃喃地道:「她不是你的⋯⋯」

慕容决那泛白的双唇不住颤抖,「父皇,儿臣⋯⋯到底是否您亲生的?」

琉璃轩内,慕容清带着慕容雨前往僻静处的房间,门外的源寅正把摺起的衣袖放下来,一见是慕容清与慕容雨到来便行礼,「殿下,王爷。」

慕容雨见是源寅守在门外,剑眉一蹙,「发生何事了?」

「见到内里之人,事情的来龙去脉自有分晓。」慕容清向源寅示意。

源寅恭敬地躬身,然後提起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门锁,慕容清此时见到源寅前臂之上纹了一朵兰花,便觉洛王府的暗卫纹饰雅致得很,但他无暇多想,只想源寅尽快开门。

木门「呀——」地一声打开後,便传来阵阵香气,慕容清皱眉。

「殿下,公主早上就煮了许多茶叶蛋,小厨房里的厨子见有剩下的,便把其中一枚给了雪材。」源寅见慕容清面色特别难看,便补充道:「雪材那枚是破掉的。公主留了许多茶叶蛋给殿下。」

「嗯。」慕容清这才点点头,带着慕容雨踏进房内。

这时天空乌云聚拢,天未至晚,却已骤然暗了下来,房间那冰冷的地上也渐渐镀了一层黑纱。

慕容清与慕容雨走进来时,雪材正狼吞虎咽地扒着大碗里的饭,他一见慕容清便差点呛倒,连忙放下碗来,手里仍握着一双箸,然後向慕容清、慕容雨跪拜。

「二皇子殿下⋯⋯洛王爷⋯⋯」雪材口齿不清。

慕容雨神情严肃,「皇兄,此人是东宫的侍卫。」

「你认得他?」

「认得,先前在东宫布置,有碰过几面。」

「嗯,吾倒没印象。」慕容清在一旁的凳上坐下,「雨也坐吧。」

慕容雨坐下来,「皇兄,此人莫非就是那偷窃之贼?大皇兄四出搜索也遍寻不获,原来是皇兄把他藏在琉璃轩?」

「对。」慕容清瞧向慕容雨那双充满惊愕的眼眸,「不必疑惑,若非为了梨梨,吾会毫不犹豫把他交给皇兄。此人是爹⋯⋯陆王爷新纳妾侍的弟弟。」

雪材听到慕容清说要把他交出去吓得瑟瑟发抖,然後听慕容清的口吻,知道他并未打算行动,又舒了一口气。

「怎样?茶叶蛋的味道如何?」慕容清冷笑一声。

雪材仍伏在地上,疑惑地抬起细小的双眼。

「如何?」

雪材见慕容清笑着,那模样煞是好看,便放胆地道:「很好吃!」

「想多吃一枚吗?」

「想!」

慕容清向门外道:「源寅,去唤厨子多送一枚茶叶蛋来,此次不要破了的,让雪材好好饱餐。」

雪材不断叩头,「谢殿下!谢殿下!」

慕容雨蹙眉,「你别谢恩,皇兄让你饱餐,是因爲这是你最後一顿饭了。」

雪材吓得脸一下刷白了。

「殿下——殿下不要!」

「吾说过,吾最讨厌鼠窃狗偷之人,如今梨梨嫌疑已除,吾自然要把你交给大皇兄处置。」慕容清满不在乎地道。

雪材爬上前,哭着搂着慕容清的裤管,「殿下⋯⋯属下会死的!属下会死的!殿下不要交属下给太子,求求您⋯⋯」

慕容雨推开了雪材,不许他弄污慕容清的衣衫。

雪材翻了个四脚朝天,一双箸子掉在地上,「哐当」几声後才平摊下来,此刻他也管不住能不能吃到饭菜了,只急急伏下叩头,「殿下⋯⋯殿下⋯⋯如果殿下留下属下,属下会一生效忠殿下!」

「你吃了梨梨煮的茶叶蛋,就已是罪该万死。雨,把他押至东宫吧。」

慕容清与慕容雨站起来,雪材急得仆去拉着慕容清的雪缎靴,他泪流满脸,「殿下⋯⋯殿下⋯⋯」

慕容雨上前抓起他,「去吧,大皇兄一直在找你。」

「殿下!殿下!属下真会死!属下真会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雪材奋力挣扎,但完全无法挣脱慕容雨,「殿下,您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是大慈大悲的佛祖⋯⋯」

「你口口声声都是指控吾的皇兄凶残成性,冷酷嗜血,到底有何居心?」慕容清目光冷冽。

「属下没有胡说!属下!」雪材惊慌失措,踌躇须臾,终於放声大喊:「属下知道了太子的秘密!」

慕容雨见慕容清未有惊讶,便能猜到这正是他要盘问的真相。

「从实招来。」

慕容雨放下雪材,雪材跪在地上,缩作一团,就似一坨又脏又皱的旧抹布,「太子⋯⋯太子杀了⋯⋯」

慕容清眉头深锁,慕容雨吼道:「快说!」

「太子杀了⋯⋯十五公主⋯⋯」

慕容雨惊愕地看向慕容清,慕容清脸上流过一抹哀伤,但不见惊异,只向他点了点头,慕容雨心中震动,未想到真相竟与大皇兄有关。

「胡说八道!吾的皇兄与十五何等亲厚?怎会杀害十五?」

「是真的!是真的!属下不敢有半点隐瞒!」雪材瞪大了双眼,此时的他就似见了猫的老鼠,惊惶颤抖,「因为⋯⋯因为⋯⋯」

「别再吞吐!」慕容雨一吼,让雪材更为惊恐。

「因为⋯⋯因为⋯⋯」

「说!」

「因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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