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鹏要查的不是什麽难查的人，消息很快就送来了，那时他刚开完庭，开车回办公室的路上接到了电话。
「你查仔细了，是他没错？可这些年——」
那头的人对自己被质疑很是不满，哇啦哇啦地叫。
「时间兜的上啊，肯定就是他！」
傅希鹏太震撼了，久久没有接话。
「哎，你叫我查的，该不会就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改天回去请你喝酒。」傅希鹏打断他。「先挂了，再见。」
然後他也不回办公室了，再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往顾畔的学校开去。
他们今天本来是没有约的，可现在——在听完那个消息过後——他突然很想见见她。
临到校门口，电话又进来了，是不得不接的电话。
「喂。」
「希鹏啊，是我，听你大伯说，现在升的这个位子你不要？」
是很精明干练的女声，沉稳且有点年纪了，打来的目的直截了当。
「妈，那位子太扎眼，以我现在的资历，上去了不见得是好事，近来南边不太平静，李家和刘家也蠢蠢欲动，我不想出这个头。」
傅希鹏说的有理，眸光却微微闪烁，如果是面对面，傅夫人一定能看出儿子的言不由衷。
「李家和刘家能翻出什麽风浪，我们在京里镇着呢，再说你也不是没资历，那几个大案子，你不也挺受瞩目的，不管是谁上去，别人都有话说，既然如此，你何不早点上去，也好布局将来啊。」
「那位子太受人瞩目，曝光率高，明眼人都知道我这年纪到那位子肯定有故事，到时再让人在网上放个风声什麽的......」
「舆论是可以控制的，希鹏，你是年轻人，比我更懂这些，不需要我来教你吧。」傅夫人打断他。「你大哥从商，二姊也从商，你弟弟......我看那皮实样子能不能扶起来还是个问题，傅家这辈只有你了，不要再在基层打混，早点进这暴风圈里，妈相信，你能扛住的。」
「......再说吧，上次大伯不也说了其他位子吗？虽然位子没这麽高，权力也不算大，可正好不扎眼，我觉得那位子挺合适，香饽饽让李家和刘家去抢，吞不吞的下，不正好测测他们的本事吗？」
那头傅夫人又说了什麽，口气有点硬，傅希鹏忍不住揉揉眉尖。
「好吧，这事儿再议，至少给我点时间，让我安排一下。」
他没说安排什麽，傅夫人也不以为意，这儿子一向是有主见的，她很放心。
挂上电话後，傅希鹏又有点裹足不前了，他把车子停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旁，取出平板，点开朋友刚才发来的那个文件。
听是听过了，只是整理出来的细节文字，他还是得亲自看一看。
文档读得很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女人。
照片像素不太好，颜色也有点泛黄，女人笑着，笑意却伸不进眉眼。
顾凝，浙江大学英文系副教授，得年三十二岁。
底下是一些零碎的纪录，顾凝的求学经历和女儿一样，她也是从小一路拔尖着进了北京大学，念到大四时意外获得公费出国的机会，就在英国待了八、九年，後来回国教书，一直敬业勤肯，她对独自抚养女儿这件事不曾隐瞒，却对女儿的父亲是谁三缄其口，众人也不好问，更何况後来她身体也不太好，没几年就过世了。
这是明面上能查到的记录，随便一个私家侦探都能给出这些，可接下来的，因为什麽都查不到，也就纯属臆测了。
傅希鹏的那个朋友比对了当时北大比较排的上号的高干子弟，又从他们的专业、现在的家族背景开始排查，最终锁定了一个人，傅希鹏看着他给出的照片，楞楞地出了神。
如果是这个人......顾盼的眉眼随了母亲，可不笑时神韵却有点像这个男人。
他不算老，四五十岁的年纪，在京里却能说一不二，杀伐决断，傅希鹏想起他好像只有过一段非常短暂的婚姻，之後便一直单身......不知道他如果知道自己有个流落在外二十几年的女儿，会怎麽做呢？
可傅希鹏什麽都不能做，在摸清楚顾盼的心思以前，他什麽都不能做。
他和顾盼交往的时间不长，却一直很喜欢她，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她，他知道自己会一直喜欢下去，所以他希望能对她坦白，可他一开始错过了，後来又察觉她对高干子弟有些排斥，愈发地也就不敢说，他原先想着也许只是有什麽误会，解开就没事了，没想到顾盼却说这是「家训」，而且还是这样背景下的「家训」......他不知道怎麽开口，偏偏又卡上家里要提他上位，日程是早就设定好了的，他现在要反悔，家里肯定不会答应，只是，如果他再继续拖下去，等顾盼从电视上看到他，恐怕就来不及了。
傅希鹏自出生以来就没这麽焦躁不安过，他左思右想，都觉得诚实才是最上策，可是顾盼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呢？能够捱过他的欺骗吗？万一她没这麽爱他，是不是就会选择离开？
傅希鹏不希望她离开，他想他还不能说，至少在顾盼无法离开自己以前，他不能说。
他坐在车里想了很久，往北京和日本各打了几个电话，确定了一些事情，敲定了一些事情。
就这样吧。他想。等过阵子他们的感情稳定了，他会跟她说的。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会跟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