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孰知韶光暖 — 一之伍、您是偷窺狂嗎?

正文 孰知韶光暖 — 一之伍、您是偷窺狂嗎?

戚晟怀是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的。

……不,不是一通,更正,是六通。

系统预设的手机铃声重复唱了六次歌,单调的旋律简直是扼杀美好清晨最致命的罂粟,男人宛若被硬生生拽入冥府一般,那当下心境可谓是一个烦躁。

不情不愿地撑起身子,他探出臂,去抓此时此刻还在震动的手机。戚晟怀掀开半片眼皮子,扫了一眼萤幕上显示的来电者。

——心情更不好了。

阴翳砌凿,眉眼生寒,戚晟怀捎着尚哑着的嗓子,低下声,像是挟了一整夜未眠的风暴:「你他妈最好是有什麽要紧事。」

来者陈遇神情一僵,乾笑两声:「戚少,您干什麽火气这麽大啊?」

怪哉,现下分明是暖阳拂煦,可为什麽他却从电话那头听出了腊月的十尺冻雪?

冷冷一哂,冰凉得恍惚渗人骨髓:「现在几点?」

通宵一夜的陈遇刚结束酒局离开会所,墙面上的指针摆向仍记忆犹新,遂,连确认都不必他便能对答如流:「早上六……」像是意识到了什麽,陈遇煞住话头,话锋陡然一转:「等等,你昨晚该不会真的回家了吧?吃饱睡觉?」惊诧溢语。

他还以为那只是戚晟怀离开的藉口呢。

「重点。」

早晨六点、对面愈发阴沉的口吻,这两者拼凑在一起怎麽想都不太妙哈……陈遇苦哈哈地笑着,求生慾立即机智上线:「哈哈哈哈没事我打错电话了掰掰。」话落,咔的一声掐止通话,结束的比他终止任何一段关系都来得乾脆俐落。

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呜呜呜可是他只是想要回他的车啊。难道他得被迫终止和他爱车的关系吗。

陈遇欲哭无泪。天际云卷云舒,簇拥着东昇旭日,狂欢了一整晚而精神奕奕的他,突然有了一丝疲惫涌上心头。陈遇叹了口气,认命拨通助理的电话。

算了算了,酒驾跟通霄後行车,毋论是哪样听来都不太安全。他还是当个安分守法的好公民吧,别学戚晟怀。

另边,男人足足愣了半秒钟才察觉自己被挂电话的事实。耙上额前垂发,戚晟怀瞪着跳转回主萤幕的介面,狠狠拧起一缕笑。

「操。」

他要收了他家公司。

下床时,戚晟怀的心情仍如陈遇公司未来的股价走向一样,没有跌停板的一路下坠,跌成一片惨澹的绿。男人面沉似水,弯脊趿上室内拖,欲向外走去。

戚晟怀想像扭门把就像在扭某陈总的脖子,烂进泥土里的情绪终於得以缓解,斜飞入鬓的墨眉也随之捋平了些许褶皱。

薄薄的光丝梭成一匹缃色绸缎,自窗而过,枕棂而倾,淌成廊道上的一泓清泉。光尘潆洄,他迈出房,逐一踏过,身披且前行。

笔直过道的尽头是堪比寻常主卧大小的厕间,刻划细致的门扉掩得分外严实,从里而外影绰透出清亮光线,一切景致如同往常,戚晟怀不假思索,手臂搭上门把,直接一把拉开了门。

——於是,再次四目相对。

戚晟怀:「……」

韶暖:「……」

空气凝滞得近乎窒息。

饶是如戚先生那般翛然散漫,在这种时刻,依旧免不了一阵尴尬。难得的张唇复止,竟只吐出沉默寥寥。

反观女孩却是冷静。愣了须臾後率先回神,她将视线重归於镜,专注於消灭面上的残余泡沫。然後,顶着张湿漉漉的脸庞,她抓过架上的粉色毛巾,悉数埋入,一顿搓揉。

待举止圆满,韶暖才慢悠悠地将一切回复原状。把毛巾挂回原处,她转头,彬彬有礼地低下脑袋:「戚叔叔早。」而後,再面无表情地补了句:「您是偷窥狂吗?」

当然不是。

就那没几两肉的小身板,能有什麽可看性?他才不屑看呢。

可,毕竟是他冒犯再先,未敲门就迳自擅闯。遂,这回戚晟怀倒是老实了,微微低下胸膛,他与她齐视,只身入眸。男人稍拢眉心:「抱歉。叔自己住习惯了,忘记了你在。」

平常时候戚晟怀大多是独自住在外处居所,就算偶尔回了宅邸,也少有这层顾虑,因为他的寝间在二楼,原本与他同住二楼的也只有忙碌得鲜少归家的戚舞,所以无论是哪种情况,盥洗室都几乎为他独享。

直至今日——二楼多了个小朋友的今日。

其实吧,他本也不至於发生这种低级错误,可无奈早些时刻被某人气了一回,再加上被迫早起心绪欠佳,是以,一连串的因果之下,才会让戚晟怀闹了笑话。

「算了,也怪我自己没听到叔叔的脚步声。」女孩娴静的五官缀满外头遗落的晨晖,暖色融融,却丝毫化不了她面色清冷。仰起脸,她口吻淡淡:「只是叔叔,您进厕所前还是要敲一下门比较好,不然您这样容易招女士讨厌。」

每天都有女人抢着倒贴的戚晟怀:「……?」

戚先生无疑被逗乐了。鸢尾眸成眼缝儿,嵌揽慵懒笑意,锦绣入画。恣冬冷峭是他,野春盛景是他,四季递嬗不过一刻,他是诡谲又写意的世间珍藏。

男人撩唇,唇畔漫淡延展:「小朋友教训得是。」嗓子未醒,听来有些懒洋洋的,挠人心尖。戚晟怀挺直腰杆,伸手划拉了下鼻梁:「叔知错。」

讫,他向後退了一步,离了盥洗室。单手支腰,「贴心」的男人还不忘帮忙带上门,「叨扰了。你继续。」

「对了。」在门扉再次阖上前,戚晟怀骤然打住动作。门扉间隙掩住半张五官,他凝视着她,屈指,点了点下睑缘,「记得冰敷。」

这回门是真关上了。同时,男人像是怕她尴尬似的,规律响起的脚步声随之渐远。

想起刚才戚叔叔的话,韶暖再次看向镜面。镜子里,她的神色很淡,眉目秀气,严肃的小模样极似父亲。

但与父亲不同的是,她从未见过父亲流泪,也未曾见他像如今的自己一般——双眼肿胀,鼻端微红,且酸涩得几近要再次落泪。

韶暖深深吐了口气,捏拳,掌根压上眼窝。她维持这个姿势许久,再放下手时,神情恢复一贯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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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晟怀,一个刚开头就被挂了两次电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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