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快过来看！老哥带了男生回家！」
我瞪着没大没小的妹妹，她正跑去厨房抓着妈妈来玄关看我带来的人。
……我已经算老了吗？
准备围炉食材的母亲连围裙都还来不及脱，就慢慢地走向杨启胜，我目睹她逐渐变成少女的眼神。
「您好，不好意思在除夕夜打扰您。我是朱天开的同事，平常总是受到他的照顾。」杨启胜很客气地说我照顾他，其实工作方面都是他罩我。
精明的妈妈摇摇头，伸手摸着杨启胜的手，「你就是我儿子的帅哥上司对吧，我有听过他提起你。他才是给你贴了很多麻烦，这一年真的谢谢你照顾我儿子，今後也请你多多指教。」
母亲对杨启胜鞠躬，杨启胜不想让我的母亲低头而弯身蹲低阻止她，两人僵持的这段过程中，我妹拿走了我手中的乾货，敏捷地打开红绳，都还没向杨启胜道谢，就随手抓了鱿鱼丝来吃。
「哥，你在赶流行吗？男男恋。」
「你才男男恋咧，你全家都……咳，他是我上司，他的家人都待在美国，今天他要一个人追剧，我怕他寂寞，所以带回我家一起过年啦。」我小声地在我妹耳边说着，而且我今晚的计画是要把杨启胜的年终全都赢过来好吗？少来碍事！
但她仍然挑着眉毛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之前不是很讨厌他吗？那个帅到很碍眼的上司。」
「嘘，会被听见啦。」我推着她要她赶快进客厅，别多嘴说些让我会被上司讨厌的话。
「启胜啊，来，这是你的拖鞋，快进来家里，外头很冷。老公！天开带上司来家里过年了，你快来看啊。」妈妈赶紧找出我的拖鞋给杨启胜穿，带着杨启胜进到客厅，妹妹也跟在杨启胜的身後。
而提着大包小包的我还留在玄关。
到底谁才是返家围炉的儿子啦！我默默地脱着鞋，把鞋摆好，同时盯着杨启胜油亮的皮鞋。
前一次连假回老家的时候，我把杨启胜批评得一文不值，现在却叫他来我家过年，我为什麽会有这麽大的转变？
或许是一想到在热闹围炉的除夕夜，杨启胜一个人待在家，那个背影和画面让我有些不舍。我也承认，最近觉得他是个好人，想跟他走近一点改掉我对他的偏见。
我把伴手礼放到厨房，杨启胜正用在公司的那套话术与我父母聊天。我妈的话题不外乎是我在公司的表现，我突然有种小学老师来家里做家庭访谈的感觉。
「妈，水滚了喔！」
「帮我转小火。」
我没有成功阻止他们聊天，只好待在厨房，先把手洗乾净，默默地接手朱女士的厨房工作。
香菇浸水，高丽菜洗好切好，打蒜头削萝卜切葱，我发出碗盘碰撞锵锵的噪音，希望能引起注意，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偷懒！
十分钟後，来找我的却是杨启胜。
我透过门帘盯着正吃花生糖的朱女士，我妈居然派来家里作客的人进厨房帮忙做事。
「你现在有空吗？」他问我，难道没看见我正在拿菜刀切萝卜吗？
「怎麽了？」但姑且还是回应一下。
「伯母说有东西要你买，不如我们一起去？」
喔？能正大光明的偷懒，我当然义不容辞地接下出勤工作。
「走吧。」
杨启胜拿着我妈写给他的菜单，推着卖场推车，而我则走在他旁边，看他认真挑菜的模样。
我问他：「你平常都自己煮吗？」
「嗯，在美国的时候几乎都自己煮。」
「你妈妈没有煮吗？」
「他们工作都很忙，相较之下，我放学回家时间很多，就顺道煮晚餐。」
杨启胜把绿花椰放进推车，漫步地往肉品区方向前进。
我一方面佩服他从小就是体贴的乖孩子，一方面羡慕他不在乎卖场里他人的热切目光，慢条斯理地挑着菜。
大学时期，我就开始意识到自己不想受人注意，想让自己低调到即使跷课也不会被抓包，出了社会也只想当薪水小偷。想想我自己都没怎麽努力，又怎能老是羡慕一直付出努力的杨启胜呢。
在我想的同时，杨启胜打算排进结帐队伍，我赶紧拉住他。
「等等，我们再多逛一点。」这种偷懒的大好机会，当然是要逛好逛满。要是太早回家又要帮忙准备围炉食材了。
我牵着他到零食区，抓了几包家庭号洋芋片扔进推车。
「你别客气，来我老家地盘我请客。」我装阔地说。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照理来说，我年纪比你大，应该要我请你吃零食。」
「其实我比较希望你包红包给我。」我想着，靠，我不小心说出来了！
他露出讶异的眼神，又对我微笑，似乎不再犹豫只挑一包，把眼前所见想买的洋芋片都扔进推车。
我虽然对他说别客气，但没要他让我破产啊！
我站在他身後，偷偷瞪着他与推车里的零食山，就见他转到甜食区，盯着蛋糕回眸对我说：「想吃蛋糕吗？」
我凑到他身边，看着架上的巧克力与香芋口味，因为他买了太多零食要让我破产，我就说了不如他预期的话：「如果有草莓我就买了，可惜没有。」
「那你妹妹会喜欢吃巧克力的吗？」
「她喔，只要是别人请客的都吃啦。」
「好，那我买一份吧。」
我瞪着那盒蛋糕，对我就是让我破产，对我妹却是请她吃蛋糕。
「伯父伯母喜欢吃蛋糕吗？」
「我爸还好，我妈跟我妹一样，别人请的比较好吃。」
「那香芋的买给伯母。」
杨启胜把架上仅剩的两份蛋糕全包，仍没有离开甜点区的意思。
他摸着下巴仔细观察架上的甜点，「我听说这个雪藏泡芙很好吃。」
「喔，我也有听同事说过。」
「那我买，刚好有两颗，我们分着吃。」杨启胜半眯着眼露出超级灿烂的笑容，真的很讨厌他动不动就可以笑得这麽耀眼耶，而我也因为这个笑容而点了头。
「就一人一颗罗。」
「那这个闪电泡芙呢？」他又拿了另种口味的泡芙。
「喔？感觉好像不错。」
「那我买给你吃。」他把手中两个都放进推车。
可能是在冷藏架前待太久，我突然打了哆嗦，赶紧转过身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他赶紧凑到我身边问着：「还好吗？」
「没事没事，还好我有戴口罩，不然病菌就乱飞了。」我下意识手插口袋。
「不然我们赶快结帐，去喝个热咖啡？」
「好啊，反正我不想那麽早回家。」我说。
决定好了行程，我们就推车排进帐拢长的结帐队伍中。
轮到我们时，我把推车里的东西拿上台面，杨启胜则顺手的拿出手机让收银员刷付款条码，用了他的信用卡替这堆东西结帐。
我刚刚还在生气杨启胜拿太多零食让我花钱，结果这些全部都是杨启胜的信用卡付的，乾货也让他花了不少钱，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变成小白脸。
因此我们离开卖场，进到咖啡厅找到二人座位置後，他去点餐，我则拿出收据和计算机APP明算帐。
「天开？你是朱天开吗？」
正当我计算到一半，隔壁桌的客人突然喊了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见我对这名字有反应，确认我就是天开後，开口自我介绍：「我少宗啊，徐少宗记得吗？」
「啊！」因为他变得太瘦，我差点没认出他。
徐少宗，从小二开始一直到国三都和我同班，小学时常腻在一起，毕业後他念私立高中，就没什麽联络。
那只像神灯一样的茶壶，就是我和他寻宝而得到的神器。
「好久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耶！老是喜欢留这麽长的浏海，该不会还在说躲在浏海後面比较安心之类的话吧。」他边说边拨开我的浏海，明明很久不见了，他还是老样子喜欢动手动脚。
因为他是个活泼开朗主动的人，所以很快就和我这阴沉个性的人成为朋友。
这时，杨启胜快步走向我们，突然把热咖啡摆在我们中间，徐少宗赶紧退开，瞧了一眼杨启胜，用力拍了我的肩膀。
「好痛。」
「你的朋友？」徐少宗问我。
「您好，我是朱天开的同事。」杨启胜笑容满面的回答。
徐少宗凑到我耳边说着悄悄话：「你白痴啊，跟这麽帅的人当朋友，你一辈子就等着单身吧。你看，这间店的女客人不都一直偷瞄他吗？」
是这样没错啦，我在一个月前也是这麽认为，可是，我还是把杨启胜带回家了嘛。
看着我们在说悄悄话，杨启胜对我与他依然展露亲切的微笑。我赶紧推开徐少宗，「保持社交距离啦！还有自我介绍。」
徐少宗赶紧说着「抱歉抱歉，我是天开的小学同学，因为我的老家也在这附近，很巧碰上了。」他说完，杨启胜便点点头，默默地喝着热咖啡。
徐少宗很吵得跟我说了近况，用很简短的方式告诉我他换了几任女友，然後这任最美之类，尽说些让我想杀了他的放闪宣言。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很像神灯的茶壶吗？」
徐少宗突然提起这个，让我差点把咖啡喷了出来，洞察力十足的杨启胜赶紧递给我卫生纸。
「喔？你不说我都忘了。」才怪，那是我的许愿神器，我可是好好地供奉在我家最高的位置。
「茶壶？」杨启胜突然插了话，徐少宗见他对此话题有兴趣，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过去的事。
「你知道捡到茶壶的时候，这家伙说那是神灯耶！」徐少宗竟然把我愚蠢的过去说给杨启胜听。
「欸，别说了。」我用力推了他，但徐少宗是不会察觉到我的为难表情，简单来说他就是个开朗主动有点白目的家伙。
「他啊，第一个愿望就说『要让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耶』。」
我瞪着徐少宗，再看向无意间听到我秘密的杨启胜，我故作镇定的喝了一口咖啡，「童言童语我早就忘记了！」
「……那有成功吗？」杨启胜问着。
徐少宗很直率地在我本人面前摇头，「没有，没有女生跟他告白过，我记得国中高中好像也没有对吧。」
「你明明高中以後就跟我不同校，说得好像我的蛔虫一样。」我怎麽可以让杨启胜知道我一直都没有人要的过去呢。
「我们有群组吧，你上大学以前还有跟我联络，不是哭着跟我说情人节没人陪吗！」
「有这回事？我完全忘了。」可见这节庆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杨启胜来回看着我与徐少宗，目光最後留在我身上，「那今年情人节我找同事一起来我家庆祝，你也一起来？」
徐少宗疑惑地打量着杨启胜，我总觉得他又要说些得罪别人的话。
「像你这麽帅的人，应该不缺可以一起过节的女友吧？为何要找我们天开一起过。」
我睨着徐少宗，心想谁是你的……
「我想说，大家一起过情人节会比一个人过还开心。」杨启胜对於没礼貌的家伙，还是能微笑面对，这也是我佩服他的其中一点。
「最快乐的应该是你吧，天开待在你身边，永远都是陪衬你的角色。难道你没有发现吗？就算你约再多人，那些女生的目标都是你。」
我目睹了杨启胜收起笑容的瞬间，想起杨启胜乔迁之日的时候，许恺杰说错话的那次。
我赶紧在桌下推着徐少宗，但不会看人脸色的徐少宗仍继续说着：「我能理解像你这种人，会想同情怜悯不受欢迎的人，尤其是像天开这种不起眼的类型。但你这麽做只会让天开一直单身，如果你真心想帮忙他脱单，就离他远点。不然我只觉得你是利用天开来衬托你有多优秀。」
「喂，你说得太超过了，启胜不是这种人啦。」我也赶紧向杨启胜道歉：「抱歉，他讲话就是这麽白目，但他本性不坏，希望你能原谅他。」
「我是实话实说啊。除非你喜欢的人是天开，不然我找不到你想跟天开一起过情人节的理由。」
徐少宗冷不防地放出这一箭，我和杨启胜瞬间安静下来。
拜托，在我们公司里最帅、最受欢迎、工作效率最高、最优秀的员工面前说他喜欢我？我丢脸地都想重新投胎了，因此，我用力踩他一脚。
但徐少宗却反射性地收腿，我忍不住对他说：「我要跟你妈说小时候你把她最珍惜的珍珠项链拆下来当弹珠玩的事喔。」
「抱歉，启胜，我刚刚说得太过了，请你原谅我。」
拿出杀手鐧，徐少宗就很乖地道歉了
杨启胜摇了头，「这没什麽。因为你是替天开着想，而我也做了许多欠缺思考的事情。不过我不认同你说天开是陪衬我的角色。在天开身上有很多我所没有的优点，这世上肯定会有人看见这些优点，并打从心底喜欢着天开。总有一天，天开会成为某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角色，绝对不只是陪衬而已。」
怎麽回事……感觉今天好像我生日一样，竟然被公司最受欢迎的男人称赞。
我看着杨启胜戴回笑容，虽然在笑，但总觉得很平常的不太一样。
我想把徐少宗打发走，而他的女友恰好结完帐，正要拿蛋糕入座，徐少宗就赶紧把女友带到离我们最远的位置，我想，可能是担心女友会被杨启胜的美貌吸引吧。
不管如何，我赶紧把杨启胜替我买的热咖啡解决掉，畅快地说着：「喝完这个身体整个暖和起来了。」
原本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杨启胜，这回才想起自己手中的咖啡都没喝到一半。
「那就好，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帮忙吧。」明明是一杯比便当还贵的咖啡，他却没喝完，就急着把我的空杯和他的拿到回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