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俊美温柔,人鬼殊途,祂仍是个货真价实的厉鬼。
均阳像是触电般颤了下,迅速别过眼:「出去,我要洗澡了。」
然而莫执已经笑眯眯地一脚踏入浴缸:「这个浴缸这麽大,一起洗吧。」
均阳咬着牙,莫执从下而上看着他,眉目无邪地补了句:「不让我一起洗,我只好让其他鬼来陪你洗了。」
想起走廊那些汹涌的鬼怪,均阳顿了下,沉默地咬紧了牙。
热水很快淹没浴缸,莫执舒坦地坐在水中,手指在浴缸边缘敲出漫不经心的韵律。均阳正背对祂脱下长裤,这是一副单薄但漂亮的少年身体。祂视线沿着均阳细致的脖颈,削瘦分明的脊柱,一路往下到饱满的臀度曲线,笔直有力的腿部,最後是意外纤秀的脚踝。目光所及许多曾被利器或重物划破、割伤、重挫的伤痕。
而均阳满不在乎,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身体残破的痕迹。
对於自己未来的栖身之所,莫执还是表达了一下关切:「天亮後去找更好的人重新画平安符,原本那点力量护不了你这种命格的人。」
少年闻言微微侧转过来,一道特别狰狞的伤痕横亘左侧腹肌,莫执视线停留了下,又补了句:「然後再买些药物回来,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不必了,我自己包紮。」
「别担心,我生前可是医生呢。」又是那种清纯却深不可测的笑意,均阳打量一眼莫执,金丝细边眼镜温文儒雅,笑容和蔼可亲,倒还真有点医生悲天悯人的意味。
这年头连鬼都长了一副欺骗人心的好皮囊。如果鬼都生这模样,被拐去抓替的人肯定倍数成长。
「我要下水了,祢闭上眼。」浴缸水震荡了下漫出浴缸,均阳在莫执对面坐了下来,一双腿别扭地蜷着,面无表情梳洗起来,动作牵动伤处,疼得拧了眉。
「我说过,我希望未来附身的身体不要这麽多伤疤,最好还是健健康康的,让我不用这麽费心去找新住所。」莫执温柔至极地说着,指尖很轻地抓住均阳手腕,那股诡异的森凉触感让他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极力想往後靠,背脊贴上了冰凉的磁砖。
莫执无视他的僵硬,俐落地拉近距离将沐浴乳涂上均阳一时无法触及的後背,微微叹息:「别怕,我成鬼之前不也是和你一样的活人?」
「成了厉鬼,就是心怀恶念。」不假思索地回嘴,均阳极力压抑着却止不住颤抖,莫执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冽气息拉低水温,连热气氤氲的空间都渐渐失却了温度。祂藏在金丝眼镜下的眼睛被雾气半掩,看不出喜怒。
舀了一杓热水,莫执细腻地避开伤处洗去泡沫,声音收敛了那些惯有的腻人温柔,平平静静:「不习惯别人对自己好的人,往往曾经对人失望过。但我不是人,我会对你从一而终的好,因为你是我想要的躯壳。」
竟意外的真诚。均阳想笑,却觉得嘴角沉重,从一而终地对他好,是吗?
那个为他画符的人,也曾说过会一直站在他身边。
无法兑现的诺言像一场旷日费时的雨下在他的人生,潮湿而窒息。
为他洗涤好背後,莫执似乎是玩够了游戏,笑眯眯起身:「你好好想想,一旦你给了我要杀的对象名字,我会与你缔结一个契约。契约成立、条件达成,你就得自愿给我你的身体。」
均阳沉默着颔首,依然不太敢直视那张不知何时会变得狰狞的脸庞,眼角却瞥见一点黑色事物划过,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痕迹在人模人样抬脚跨出浴缸的鬼魂背後一闪而逝,他目光不自觉追了上去,但莫执湿透的上身一瞬间便乾了,重新穿上了衬衣。
「你好奇这个吗?」一如祂所言能感应到屋里生灵的所有动静,莫执回过头,似乎是犹豫了一秒,「死後我就不曾给人看过了,你可是第一个喔。」
祂微微一笑,弹指消去衬衣,站直了背向均阳。
密密麻麻的黑色痕迹烙印在雪白背肌上格外惹眼,细细一看,竟是长篇不断的精致经文刺青,庄严又凌厉地爬了满背,一路蔓延至裤腰之下。顶着那副人畜无害的斯文脸孔,身上却有这麽一片帅气又诡谲的刺青,美得让人不寒而栗。
「嘘,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回头的侧脸笑得像个来人间寻欢作乐的死神,邪气又纯真,下秒,祂消失在满室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