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墨竹景 — 卷一。第十章【謝家二少】

正文 墨竹景 — 卷一。第十章【謝家二少】

上官莲溪真心认为,无论女人表面上看起来多麽的温柔婉约或者娇俏可人,只要哭闹起来全都是一个样,他怀里这一个就是最好的例子,亏他还以为这个会跟他抬杠的女孩儿不会是那种女人。

好不容易到了慕夏城外树林间的空地,他才赶忙放下这个挣扎一路差点儿一口尖牙咬上他手臂的少女。

怎知道才一松手,少女脚下立刻转了个方向欲往城里回去,为了自己盟里不让某人找麻烦他只好一把拉住少女的手不让她再回去。

「竹美人,你这等身手回去是要去送死吗?」此话一出,他见到少女眼中的不甘心,心中一叹,道:「以他的身手打不过那两人要跑还是挺轻松的,你别担心。」

撇过头,苏景竹双手紧握,拚命的眨着眼倔强的不让眼中的泪再落下,「你说让我别担心,但我怎麽能不担心?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啊!我以为…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只是为什麽还是这样,我永远都是他的累赘…都是他的负担……」

她阖上眼,不到一刻钟前的事对她来说还是如梦一场,那个她以为不可能见到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小动作,宛如他从未离开过,只是转瞬之间他俩又要分开。这时候她只恨自己武功为什麽不能再好一点,为什麽又和当初一样只能让兄长护着自己。最终,她只能蹲在地上抱着膝,将头埋在两膝中无声哭泣。

这模样看得上官莲溪眉头深深皱起,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想,大约是看不惯方才还很精神跟他斗嘴的女孩儿一下变得如此脆弱。

「我说美人儿,你这般哭我可是看了会心疼……」正要蹲下身时他却察觉有几道气息飞快的向着两人的方向过来,来不及带着少女离开只有转身护在少女身前,右手搭上置於後腰处软剑的剑柄上。

几息後,三道身影同时掠过树梢落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地方。

「暗阁管事?」他认出其中两人是暗阁的管事,还是具有相当权力的大管事。

「天盟盟主?」

前一阵子常与之接触的南斗也认出来眼前带着面罩的年轻男子是谁,或是该说他认得的是这人的声音,每一回谈事他都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套句他们小阁主常说的话:「这是有多麽没脸见人哪!」於是他认定了这人是没诚意与他暗阁谈交易才离开南都丽城回到慕夏城中。

「少主,你怎麽了?」一向穿得花花绿绿的姬玄如今穿着夜行衣反倒正经不少。打落地後他的视线从没落在上官莲溪身上而是那个蹲在地上的自家的宝贝阁主。

而这声「少主」一出,上官莲溪愣了愣,手从剑柄上放开。他怎麽也没想到这少女竟然会是与他相同的暗道上三巨头之一的暗阁主人。

「姬玄……」苏景竹抬起头,眼眶还泛着泪水。无辜连累站在旁边的上官莲溪收到三记凶光。

「你把我们少主怎麽了!」直觉就是面前这不知哪儿跑出来的葱蒜让自家阁主哭泣,姬玄丝毫不给上官莲溪解释的机会一掌就打了过去,而为了不让自己受伤上官莲溪只有抬起手防御。

一旁两人压根儿没有半点阻止同伴行为的想法,甚至还放任姬玄像疯了一样胡来。汀兰走上前默不作声的扶起蹲到腿麻的人,南斗则是站到苏景竹面前防备以免她不小心受到战斗波及。

「等等…跟他没关系……姬玄,别打了……」扶着汀兰的手臂站起,她已经尽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抹乾眼泪後才发现两人已经打了起来,然而一心认定是这陌生男子惹哭了主子的姬玄根本没听进苏景竹的话。

「十二,我叫你别打了听不见吗?」看到姬玄连匕首都拔出来,苏景竹直接喊了姬玄之前的代称,顺便喝了旁观的南斗一句:「再让姬玄打下去我扣你半年月俸。」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们根本抱着看戏的心态在看姬玄发飙。

「想不到你会是暗阁主人。」在姬玄被训斥懊恼的低着头走到苏景竹身後时,上官莲溪看着眼眶还红着的少女调侃道。

「抱歉,姬玄太冲动了。」她以暗阁少主的身份向上官莲溪道歉。

「不要紧,能见到传说中的暗阁主人是我的荣幸。」他双手环胸倚靠在身後的树干上,对於眼前娇小的身影有了新的认识。

暗阁主人一直以来都是个谜,如同暗阁的背景一样。不知何时创立、不知主人是谁,却存在於每一代龙腾人的印象中,尤其是旧时龙腾版图人的心里。而今这个神秘组织的主人被他见到了,竟还是梧桐宫主的妹妹,这也勾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好奇心。

他,上官莲溪,活了近二十个年头第二次对女人起了兴趣。

「所以你要直接跟我谈嘉兴浚夷两地的事情吗?」虽然大家都还蒙着面罩,她却还是从他眼中看见浓浓笑意。

「不,我不会在这时候与你谈这个,你心情不好我很难与你谈妥条件。」上官莲溪摇头,「况且我最看不得美人儿难过,这样我会不自觉将利益让出去呢!」後一句话又恢复了不正常的调调,引来了苏景竹失笑。

「既然不谈生意,我就先回去柯府看看。」她向今夜认识的男子颔首,带着汀兰三人就要离开。就算她被发现暗阁阁主的身份,她依然放心不下自己的哥哥。

看着跟在她身旁的三人,上官莲溪一耸肩,不予置评。都这麽几个人护着了总不会还让人抓走吧!

「竹美人,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苏景竹回头望他,如不久前在屋舍小巷的回首一般,她眸光明亮、他笑语悠然。

「我的名字,你不是叫着吗?」

「你跟上来做什麽?」姬玄冷眼瞪着跟在他们身後回到柯府的家伙。

只要一想到少主在没有他们跟着的时候单独跟这个人在一起他就一肚子火,所以方才见到少主红了眼他才一拳揍出去压根儿不去想谁对谁错,反正一定不会是自家少主的错。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况且我还受了美人儿哥哥的托付,要将竹美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上官莲溪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只可惜姬玄不吃这一套,「我怎麽就只看到你的不怀好意与狼子野心?更何况我们少主可没有什麽哥哥。」

「是吗?」懒懒回了两字,不若与苏景竹相处时的随和轻松,此刻的上官莲溪显得淡漠冷然。在柯府偏院的屋顶站定,上官莲溪对着姬玄态度清楚摆明了不愿再与他多说。

「姬玄,别害我被扣月俸。」一直落在自家少主与汀兰身後的南斗拉了一把即将爆燃点的姬玄,今晚的姬玄怎麽像是没吃药似的频频发神经。「主子下去了,你下去吗?」他将同伴的注意力转移,而同伴也非常配合的被转移目标跟着少女回到偏院院落中。

上官莲溪一声嗤笑,「阁下真不愧是暗阁大管事。」就这反应也真是快的。

「盟主你高看了。」南斗一双眼平淡的看不出情绪,「但若想与暗阁谈生意,还请盟主先将脸露出来再谈,我们少主不喜欢跟不见脸的对象谈交易。」

这是在嘲讽他没脸见人是吗?上官莲溪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罩,不置可否。

院落里,短短一两刻钟的离开自然是无法有什麽天翻地覆的变化,唯独缺少的是那时在庭院中对峙的三人。

「哥哥……」苏景竹看着方才她被逼到无处可退的那面石墙,像是早猜到她会回来似的熟悉的书写体刻划在上头,只有她才看得懂的语言。

Sorry,mypiggy.

她的兄长并没有为了她而留下。

拔下还插在墙上的那只袖箭,嘴角才勾起一抹苦笑眼里的泪又不自觉的掉了下来,低低的笑出的声音沙哑而压抑。身後,汀兰无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少主……」姬玄眉头深深皱起,从未见过苏景竹这样近乎疯魔了的样子,他印象中的少主是自信、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般情绪失控的模样别说他,就连汀兰与南斗都不曾看过。这时候的他除去心疼之外还万分想知晓少主口中的「哥哥」究竟是谁。

然後,下一刻,石墙前面那个纤瘦的身影毫无预警的软倒,就是一直扶着她肩膀的汀兰都吓得瞪大了眼,还好及时抱住没让人摔到地上。

这一夜,对暗阁的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前半夜是晴芷发现本该在书房等帐本的主子消失无踪,连汀兰都被甩掉,引发暗阁众人在城内城外搜索着少主身影;後半夜是汀兰抱着昏迷不醒的自家少主从外面冲回来,外加跟在汀兰身後南斗、姬玄黑如锅底的脸。

近四更天的苏府上下简直乱成一锅粥。

「从凤呢?快让他过来。」墨竹居院中,姬玄揪住某个医馆里帮忙的兄弟急急问着。

「凤少爷傍晚时候出诊去了还未回来,说是某个城外的患者发病要他赶过去。」被他抓住的人比他还急,因为整个医馆的人竟然没有人知道云从凤去了哪里,但他们的医术顶多就只能治治风寒这样的小病、刀伤烫伤包紮一下,而现在倒下的是他们的主子他们谁敢随便把脉看诊啊!

「搞什麽!从凤怎麽就这时候不在呢!」姬玄烦躁的抓耙着自己头发。

那一端,半夏从屋内跌跌撞撞的跑来,最後被自己的脚绊到还是汀兰伸手扶住她,「汀兰怎…怎麽办,少…少主她…她吐…吐血了!从凤少爷怎麽还没来?」

「汀兰你去北塔放紧急召令,希望从凤看到烟花可以即时回来。」南斗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突然觉得头很疼。「看来要让从凤多带一点能看诊的家伙出来了。」总不能每回遇到这种事就只有云从凤一人能看病吧!

汀兰点头,才转身要往北塔去就见到云从凤背着药箱匆匆忙忙赶来,「竹儿怎麽了?外面怎麽乱成一团?」

「少主突然昏倒了,你快进来。」一见云从凤回来,姬玄也不管方才无艳让他们男人全留在屋外的话拖着云从凤就往屋里跑。

「喂!姬玄你不能进去!」动作慢姬玄一拍的半夏一边嚷着一边追着两人跑回去。

「我先去跟其他弟兄说一声,叫他们别在外面找凤少爷了。」被姬玄抓住的那人同样匆忙离开墨竹居,心里却比之前多了一分镇定,只因为看到云从凤回来为苏景竹看诊。毕竟对他们许多人而言苏景竹就是他们的天,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头上那片天突然垮下来。

长吐了一口气,汀兰「叩」一声头靠上柱子,整个人总算是放松下来。天晓得当少主昏倒在他面前时他有多麽的惊吓,觉得自己暗阁金牌杀手的心理素质也没有多好。一旁南斗就地坐下的模样也与他差不多。

「少主若这种事再来一次我心脏会无法负荷。」他想他大约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今晚,先是满城找人,接着发现自家少主跟天盟盟主莫名走在一起,然後一向自信开朗的少主为了一个他们都不晓得的人悲伤落泪,最後竟还昏迷过去。

「是我没跟紧少主。」汀兰自责着。

南斗忍不住笑了,「跟你什麽关系?主子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若真不想我们跟着我们就谁也跟不上。」所以晴芷无艳她们谁都没有怪汀兰。

「进去吗?」汀兰向他伸手。

想着姬玄进去一阵也没被无艳轰出来,南斗握住汀兰的手让他把自己拉起来,「走吧。」

坐在床缘边替苏景竹把脉,修长手指搭在纤细的手腕上云从凤俊雅的脸上看不见其他神情,於是周遭围观的六人也不晓得少主状况是好或不好。

「少主她……」还是姬玄先开了口。

「这种昏厥是大喜大悲後的正常反应。」收回手,他示意半夏拿来纸笔。

「可是吐血……」

「气结於心,吐一吐血也是好的。」云从凤态度淡定。

「那要什麽时候……」

「她该醒就会醒了。」他悬腕行云流水的写起药方。

「云从凤你能不能不要这麽冷静!」显然是顾虑苏景竹,姬玄再如何着急也没提高音量。

半敛眼眸望向床上昏迷的苏景竹难得苍白憔悴的脸庞,云从凤转头看着姬玄挑眉,道:「不然要与你一般当热锅上的蚂蚁吗?」

姬玄差点没忍住揍上云从凤。

「因陈、薄荷、仙草、双花、玄蔘、白茅根……」南斗接过药方一看,熟悉的几味药材让他不解,「这不是凉茶的方子吗?」

「入夏了,这方子退火。」开方子的人神色仍是淡淡。

「就给少主喝这个?」南斗那一瞬间脸色有点古怪。

「心病还需心药医,再多的我也没法子。」云从凤整理一下药箱,抬头见其他几人都还看着他,又道:「你们几个也需要我把脉吗?」

无艳的表情有些扭曲,若不是云从凤身份与他们不同估计他们六个都会痛打这位医圣之徒一顿,「从凤少爷,你的意思是少主喝凉茶就行了?」

云从凤偏头看了一下还躺在床上的女孩,又看着面前的六人,「竹儿的八碗水煮成一碗,你们八碗煮成三碗就行了。」

南斗再次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原来这位主子也看出来他们火气不小了是吧!

「好了,你们也累了一夜,今晚竹儿我顾着就行。」云从凤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同时赶起了六人离开,「明日是竹儿母亲的忌日,不晓得叶姥姥还有什麽祭拜的事情要忙,我能忙里偷闲你们可不能,都去休息吧。」

云从凤语调虽轻却明显不容反抗,於是他们也没打算再说什麽,一个个帮着收拾一下屋子里的东西就鱼贯的离开,而走在最後面的汀兰在望了房内坐回床缘看着女孩睡颜的云从凤一眼後,一出屋外就翻上屋梁坐下。

他想,他还是不应该离主子太远的。

梦中,她在一个黯淡无光的长廊上不断奔跑追逐着走在前方的身影,只是无论她跑得再快仍旧追不到那道越走越远的人影。

哥哥…不要走……

即便她再怎麽声嘶力竭的吼着,那人却从未为她停下脚步驻足。

「不要…不要走……」睡梦中的少女呓语着,神色痛苦。而坐在床边的颀长身影看着蜷曲成一团的女孩,终是长叹一口气,伸手一个弹指叩上女孩脑门。

「哥!」被惊醒的人一睁眼就见熟悉脸庞在眼前晃来晃去,一时间还分辨不清是醒了还是仍在梦中。

「小猪仔梦见了什麽?连睡个觉都不安稳。」他捏捏苏景竹鼻尖,由她红着眼眶扑进自己怀里还将头靠上自己肩膀,「梦了什麽?说来给哥听听。」

直到抱住了眼前人的温热身体,她才能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这人终於回到她身边。她带着微微沙哑的声音开口,「我梦到你不要我了,我一直追一直叫你你都没有回头。」她双臂环上男子颈子用力一勒,「苏景兰我一直喊你你竟然都不回头!」

明明该是恶狠狠的语气,却因为几分哭腔而楚楚可怜。

苏景兰哭笑不得,努力拉开妹妹想杀死自己的手臂,「都说梦跟现实是相反的,我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这是迁怒。」

「我就是迁怒,你怎样!」她再一勒,苏景兰差点儿没气,却也只一翻白眼任自己的宝贝妹妹折腾自己。

让苏景竹安静抱了一阵子,他才再开口,「你怎麽会到这世界来?」他当初发现这副皮囊下的灵魂是自己妹妹时有多麽难以置信。

「我才要问你这个问题呢!」苏景竹嘟囔着,但也将自己穿越前後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然後拉着他问:「怎麽只有看到你?小润呢?」

苏景兰嘴角勾起一个笑容,「哎,暗阁少主,好威风哪!」

「你这梧桐宫主才名满江湖,尽出些猥琐刺客。」她不满一哼,「快说,润呢?还有刚才你那外国人一样的眼睛又是怎麽回事?」她动手掐上他脸,他们父母可都是华人那眼睛绝对不可能因为穿越时空就变了奇怪颜色。

「我穿过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盒变色镜片,所以平时做案时候才戴着。至於润……」男子一笑,露出八颗整齐的白牙,「简单来说,丢了。」

她眉头皱起,「丢了?」

如同苏景兰懂她一样,她当然也清楚这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兄长。自己哥哥也算是另一种面瘫,面上总是笑着的那种瘫,越是生气或难过笑容就会越灿烂,丢了欧阳润这个他视若珍宝的人他怎麽无动於衷。

「嗯,但我正在找。」

他坐到床头让妹妹能枕在他腿上听他说话,一如从前为她说床前故事那般。

「那天,他们给我最後一个任务,是到一座废弃仓库里杀一个人。」他以独特的嗓音说起当时,「狙击镜内那人背对着我毫无防备,我当时想若是每个任务对象都这麽轻松解决就好了,但在扣下板机的那一刻,那人突然偏了头,我看见了那人左耳上一个金玉交缠的耳环。」

「润?」苏景竹一个弹坐起却又立刻被苏景兰一手压回腿上。

「嗯。」苏景兰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还好我手指在刹那间偏了点,要不然下一刻就是我举枪自尽了。」

「即便这样,我们还是没躲过组织追杀。那座废弃仓库底下埋了大量的塑胶炸药,在我去找润的时候炸药炸了,再醒来,我人就在这世界,身体还缩水了。幸好再长大一次依然很帅,没长歪。」轻描淡写说完动魄惊心的故事,他万幸般搓了搓自己下颚,让人不禁觉得他的重点在最後一句。

轻轻拉住苏景兰衣袖,她挪了一个躺的舒服的姿势阖上眼问:「所以哥哥不会留下来是吗?」

他看着不自觉面露委屈的妹妹低声笑了,「小猪仔都这麽大了,怎麽总像没断奶的娃儿?」得到的是女孩闹脾气的一声哼。

那一瞬,墨黑眼眸中尽是满满温情,「等我找到小润我就回来,以苏景兰的身份、以苏洛的哥哥身份回来。」抚着少女细软的长发,他嗓音如安魂曲般轻柔,「小竹,再给哥一点时间吧!」

「哼哼……」她伸手揽住苏景兰一条胳膊,俨然要他再陪自己睡一晚。只要他会回来她就愿意再等,其他的事她也不愿再问。

苏景兰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少女後背,像哄孩子睡觉一样的姿势哼起歌来,「蝉声陪伴着行云流浪,回忆开始後安静遥望远方。荒草覆没的古井枯塘,匀散一缕过往……」

「原来诀别是因为深藏眷恋,你用轮回换我枕边月圆……」她喃喃念着曲中最有感觉的一段,睡意朦胧中听见兄长的一声叹息。

房里,修长身形的男子就这样坐在床头抱着怀中少女假寐,直到更鼓敲响最後一次。天边,晨曦初现。

「主子,任务达成,绝对保证那人死得很有创意。」窗外一道极浅色的影子小声报备,「还有您该走了。」

偏着头,苏景兰嘴角泛起一抹笑,「这种极有创意的死法,旁边应当没有放兰花吧!我怕降低了我的格调。」

影子忍住笑意,「那是当然。」

「好吧,我也该走了。」望着睡得香甜的女孩,他笑着,在床头留下了一朵绽放开来的兰花,一点也不介意给那几个已经神经兮兮的家伙再一点点的混乱情绪。最後一个利落的翻身从窗户轻悄离去。

只能说,苏景兰一向的恶趣味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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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烟台巷陌的某座宅子门口,苏家少主难得一早如此闲情逸致的赏风赏云赏蓝天,身旁还有两名美人随侍,虽然其中一名身上的衣裳不大对。

「玄儿,你穿着这身衣服还是端庄点好,你应当也不想有什麽我好女色的传闻流出去吧!」她笑着瞄一眼倚着自己做女装打扮的姬玄,而後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青草香味的空气,因此忽略了身旁人虽然起身和晴芷站一块眼里却半分未减的迷恋。

「每一次回到这儿,我就想着会不会遇见你们都是我的梦一场。」她喃喃说道。

这是她抱着生母骨灰坛离开那个家族後落脚的地方,这地方多是落魄贵族居住,她当初一身男孩打扮跟着叶姥姥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麽少见的事情,用剩下不多的银两买下这座两进的院落後,闲来无事就常在这里坐着,直到那天遇见外出看诊的云从凤,那时的云从凤也不过是她现在这个年纪的少年罢了。然後逐渐与暗阁有了接触,一直到了今日。

一眨眼,七年光阴就这麽过了。

「该说遇见少主後的日子对我们而言才是如梦一场。」姬玄同样笑着道:「那是我们从前连做梦都不敢的生活。」

「有这麽夸张吗?」苏景竹双手撑在身後阶梯上,双腿交叠一副要做日光浴的慵懒模样,「如果日照再强一点就好睡了。」

「少主,你不能睡在这儿,这儿不安全。」晴芷一听顿时起了将人拎回屋内的想法。

「就与你们说了那是我哥哥不会对我怎样了。」她投以晴芷一记无奈眼神。回想起一早无艳发现她床头那朵兰花时花容失色的表情,本来睡得好好的她还是被无艳声音吓醒的。她真搞不懂同样都是杀手出身,怎麽无艳他们几人见到那朵兰花时的神情都是如临大敌一般。

姬玄瞬间露出悬泪欲泣、也是苏景竹最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少主,请你别让我们再操心了。」

苏景竹捂额,被管得这麽严其实最该哭的是她吧!

「再让我晒一下太阳,等会儿姥姥和半夏出来了就该回去了。」

今日是原身生母的忌日,所以才来这个奉着母亲牌位的地方上香祭拜,叶姥姥平日就常来,而每一回来都会待上好一阵子跟她的母亲说说最近的大小杂事,今天拜完之後也不例外,所以她才在这里坐着等姥姥和她母亲说完话。

坐在石阶上,她看见巷弄那端走来一道熟悉身影,只是走走停停似乎像在找什麽似的。

这也是难见到的了。她想。以他的身份怎麽会跑到这里来。

「少主,那可是谢公子?」晴芷也认出来人。

「以他谢家少主的身份怎麽会到这里来?不过看这样子是来找人的。」姬玄也说话了,看了几秒後还下了定论。

「我是苏家少主了不也坐在这里吗,我倒是对他找的人有兴趣。」上次酒楼踢馆之後她就没见过这位皇商谢家的少主了,不晓得他到底要不要跟她谈合作。

「谢公子,找人吗?可需要帮忙?」看着走近的人影她朗声问着,却还坐在阶上没有起身,反正上回她的懒散相信他也看出来了。

不远处一身湛蓝衣衫的男子看了过来,见了三人先是一愣,随後像是了然了什麽一般,走上前来微微行礼,「在下谢安和,三位认识的应该是在下的孪生兄长安瑞。」

「嗯…抱歉错认了。」这下苏景竹立刻从石阶上跳起来回以一礼,神色有些尴尬。

「不要紧,这是常有的事情。」谢安和微微一笑似乎毫不在乎被错认,虽然容貌相似,但他周身的谦雅气质与谢安瑞的张狂成了强烈对比。

「在皇城这麽久,怎麽从没听过谢安瑞还有个双生兄弟?」姬玄捏尖了嗓子说话倒也与一般女子无异,只是话中意思太过尖锐,而那谢家公子目光扫过姬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玄儿,安静,你回马车上等我。」苏景竹笑脸差点挂不住。就是从没听过问题才大,怎麽平日行为举止都挺正常的人这两日情绪变化这麽大,而且尽是在挑衅别人。「谢公子,我代我家ㄚ鬟向你道歉。」

话说,同样的话她昨晚似乎才说过。她在心里一叹。而连着两日被说同样话语的姬玄瘪了瘪嘴,瞪了莫名给他一种危险感觉的男子一眼乖乖的回到马车上。

「没关系,这也不是第一回听见了。」他摇摇头同样不甚在意,「是我身体不好长年在外休养小公子的ㄚ鬟才会不晓得,请不要责罚她。」

苏景竹微微一笑,顺着谢安和给她的台阶下,「既然谢公子开口了,那我自然不会惩罚他。我是苏洛,还请多多指教。」

「苏洛少主的名声远播,就是不在皇城也时有耳闻,今日有幸一见,往後还请多指教。」谢安和从表情语气到动作无不是在透露君子端方的最佳典范,与他说话就像是如沐春风一样舒服。

「方才瞧你在这巷陌里像在找哪户人家似的,需要帮忙吗?」

闻言,谢安和脸上露出一丝腼腆,「我的确是在找一户人家,不过多年没来这儿似乎变了许多,不晓得当年那户人家是否还住着。」

苏景竹一耸肩,不置可否,「你就说说你印象中那户人家的样子,我这几年常往这跑,说不定我知晓是哪户人家。」

「那户人家门前有棵桂圆树,两旁种着一排桂树。」他一笑,像是想起什麽美好的事情,「我七年前经过这儿的时候两旁桂花都开了,暗香芬芳。」

苏洛少主一听,愣住,默默转头看着原本种着龙眼树跟桂花的位置。当年搬家的时候她把那些树全部搬走了,因为她舍不下那些花朵果实做成的糕饼点心,而今这人来到这里跟她说要来找她家?

「你来找谁?」她满腹疑惑问着。

看着她,谢安和眼中一道波光潋灩闪亮了墨黑眼瞳,唇角的笑意温柔轻声道:「我来找一位姑娘。」

一位改变他生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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