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你遺落的月光 — 01 ❜ 一片空白

正文 被你遺落的月光 — 01 ❜ 一片空白

一夜的漫天雨幕悄声消逝,冬日暖阳穿透沉厚云层斜落而下,掺着一丝丝尚存冷意的灰,不偏不倚地溜进落地窗槅。

半山腰下,醒目的清水模独栋建筑,占地广而方,周遭不见其余楼房。其後重峦层嶂,稠迭连绵,蒙上层白如薄纱的云雾,烟雨飘渺,影影绰绰。

偌大的房里,装潢简约优雅,拣不出多余繁杂。许是随着主人布置出来的原因,寂静的空间清冷无生气。

全曲呆坐在床上,一头乌亮柔顺的青丝随意披散於肩,她正漠然地看着床头边贴着的便条。

这彷佛已是她的例行公事一般,任何行为全是凭藉潜意识反射而出。

心底找不着一分起伏情绪,幽淡的眸子衬得她是一身清冷,不染半点烟火气的模样。

清秀淡然的眉目,不觉间却有了轻微摺痕。

那张便条是告诉她——每天起床就去开电脑,里头有告诉隔天的自己该如何生活的视频。

她盯了好半晌,只觉得字条上的一笔一画看着就不像自己的笔迹。

淡漠的目光持续下移,果不其然,便条右下的署名便是一个「哥」字。

又凝视着便条好一阵子,全曲敛眼撇开视线,重新缩进厚实的棉被里。

她不想下床,好冷。

重新闭目後,不过半会儿,门外传来一道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

「小曲,起床了麽?」

闻声,全曲不情愿地将眼皮掀开了点缝儿,她知道,这肯定就是她那位哥哥了。

她扯开暖被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才用着连自己都不熟悉的声音答道:「起了。」

男人悦耳的沉嗓再度穿透浅木纹房门而来:「早餐准备好了,梳洗好就下来吃吧。」

全曲漂亮的眼睛仍旧耷拉着,瞧着毫无精神,心里边倒是有了对这声音的第一印象。

挺温柔。

也令人安心。

「好。」

说是这麽说,她应声後又在床上窝了会,满足了才下床走至桌前将电脑开机,随後无精打采地踱步进了浴室。

姑娘直盯着洁净的镜面反射出眼里的自己,心头顿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怪异。

过了几秒,怪异感已成另一回事,心底不觉间竟莫名开始熟悉这般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彷佛要看穿一位陌生人,也像在尝试摸透最了解自己的人。

而这两人相顾无言。

走神了不知多久,这才又想起楼下还有人等着,全曲迅速稳了稳心绪,着手打理一团糟的自己。

随後回到桌前,全曲点开了置於电脑桌面正中央的视频。

二十分钟长。

「⋯⋯」瞧这长度,她忍不住瘪嘴,花不到一秒的时间,决定先下楼吃早饭。

肚子饿了。

桌前,严末正随意浏览着网路新闻。几条快讯略扫而过,听见轻巧的脚步声,一抬眼,便见她下了楼。

他朝姑娘递上一抹温煦的微笑:「看视频了?」

全曲闻声抬首,眼前的男人浑身散着抹清清冷冷的气质,衣衫整洁,一丝不苟,看着半点不平易近人,就连声音,听着也是清清冷冷的。

可那双望着她的眸子,却是满目柔情。

「还没。」全曲垂下眼,神色如常地在他对面落座,「吃完再看。」

「嗯。」他不动声色将粥旁小菜往姑娘方向推了点,「有事的话就打给我,你的手机里有我的号码。」

全曲小幅度地点头,喝了口吹凉的粥,咸淡适中,挺合她的口味。

「你要去上班?」

严末停下举箸的动作,神情忽儿有些无奈,「最近特别忙,说不准还得加班,会晚回来,有事的话就打电话找我。」

全曲默不作声地用余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她轻易看出他眼中难掩的疲倦,可他的声音却牢牢掩饰住了,再抬眼与她对视的瞬间,那些疲惫已尽消眸底,不复踪影。

还有那句「有事就找他」,严末一分钟内不知有意或无意,居然强调了两次。

不过全曲倒也没觉得什麽。

严末从不是个话多的人,全曲更是如此,是以餐桌上两人没特别多话聊。

平静地用完早饭後回到房里,全曲在桌前沉淀了好一会儿,纤白长指不具原因地踌躇了许久才按下视频的拨放键。

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好奇——

是否每年、每月、每日,她都抱持同样的心态,想像着自己会对隔日的自己说些什麽?

最後,再忘了最初的自己,该是什麽模样。

其实这就好比体内存在了无数人格,大抵是每人轮流出来一天,见过这世界的明媚,而後自私地不与对方共享自己拥有的一天是如果度过。

只提醒一切待办事项。

全曲就这麽盯着萤幕,虽说是好奇,此刻的她更多的是想就这麽撒手不管一切。

反正也只过这麽一天,疲累的身体告诉她,应该回床上躺着窝着赖着。

光是什麽都不做,她已能感受到所谓身心俱疲。

最後不知是害怕遭受良心的谴责,抑或嵌入体内的「习惯」使然,挣扎不过一阵,她还是认分地点开了影片。

由黑转彩的萤幕里,全曲看见昨晚的自己别扭地坐在桌前,手指绕着长发尾端反覆把玩。

她默上大把大把的秒数,全曲看得都有些不耐了,里头的人儿才终於正视萤幕,开始第一句话。

整段过程下来,全曲的目光一寸未挪,其实交代的事情没多少,就是前段吞吞吐吐耗去不少时间。

她相信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平静且顺畅地过完每一天。

视频播毕,全黑的萤幕静止画面犹如她此刻空荡荡的心情。

也没觉得自己昨日真实地生活过,这过程不外乎就是听着一位顶着与你相同面容的陌生人,平铺直叙地瞎聊昨天她都做了些什麽。

索然无味,不带亮点与火花。

虽然她觉得自己似乎天生就有把生活过得如此寡淡无味的本事。

可再有趣又如何?

到头来,那些仍旧不是她的人生。

不论是否曾经存在这一段记忆。

待全曲转回神,精致的唇角嘲讽般地弯了弯,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浪费时间,多想了。

诸如此类多余的想法於现在的她而言毫无益处,并无法因此过得舒服些。

毕竟现在的她,每天都是这样——

抱着复杂的思绪入睡,再一片空白的起床。

没有解答。

这天严末回得比较早,可对现在的全曲来说还是晚了,早已睡下。

他悄声来到全曲的床边,凝眸望着她宁静的睡颜,心里顿时也没什麽波澜了。

犹如月下缀着点点光影的湖水,浮着粼粼波光,四周再无半点声响,而他独自一人伫立湖边仰望。

敛下黑眸,他蓦地想起第一次遇见全曲的场景。

平凡到不能再平凡,她甚至匆忙地没法正眼瞧他,他却恍若被下了咒一般,不知不觉间被她的背影勾了魂。

在那之後,在二次相遇之时,他开始对这位冰如霜雪的姑娘起了点好奇心。

後来发现自己在这片雪地上停留的脚步比想像中要久,太想看清她雾气迷蒙的双眼中,藏了什麽样的灵魂。

而这一留,几年过去,他还不想走。

凝视了好一阵,严末背过她,视线转向未被窗帘完全掩住的窗外,柔柔清辉穿透云缝,丝丝淌落,却照不清那双眸底最深沉的墨色。

如今,她再也忆不起自己是谁,不知是否还能想起他们的过去。

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不愿去想像,但也不愿放弃。

严末被思绪绕得眉宇间不见淡然,耽溺於过去那段不长的回忆里,直至身後的细小摩擦声拽回他沉而复杂的心思。

转过头,就见全曲已直起身子,默默地盯着他瞧。

夜中流光无声钻进那双水灵眸子,澄澈而透明,眼底倒映的景色满是他的影子。

他看得发愣,半晌後才反应过来,「吵醒你了?」

「没有。」全曲一如往常的淡漠语调,轻咳了声,拾起暖被往身上拢了拢,刚起的嗓音半哑:「你不睡?」

「要睡了。」严末对於吵醒她感到抱歉,迈步走到门前时,踏出的步伐却猛地一顿。

他满腹疑惑地回过身,用着些许不敢置信的语调问道:「你记得我?」

全曲闻言眨了眨眼,歪着头有些不明所以,说出昨天的自己告诉她的话,「我的记忆至少能维持一天的时间。」

严末彷佛听见了心中燃起的一点星火,尚未燃成片刺目火光,却已被过於戳心的答案瞬间浇灭的声音。

是啊,他是忘了。

自嘲似地牵起一边唇角,严末柔着声对床上的人儿道:「那不吵你了,晚安。」

「哥。」

手刚搭上门把,严末回头就见姑娘下床朝自己走来。

全曲看着眼前的男人,整日里满脑子都是个问题,找不着缘由,却压得她心头有些难受。

就那麽一个问题。

「你後悔过麽?」

即便她晓得——不问,睡起床就再也不关她的事;问了,她也不会因此好受多少时日。

总归她是会忘掉的。

严末垂眸望着姑娘,心里边忙於揣测她在想些什麽,口中那句「後悔」又是关於什麽。

沉默了约莫一两分,眼底滑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酸涩,严末抬手轻揉了下姑娘一头软发,溢出心头的温柔与宠溺是那麽显而易见。

「我做的任何决定都不会後悔,尤其是你。」

他想守护她,用尽所有力气。

还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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