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飞机後,快到Check Out的位置时,航警局的二个大个追过来,我还以为他们是来帮忙处理护照的,结果是因为诈欺被通缉,当时思绪很乱,也只能】
【认命的一直走,没法和你联系上,好在二位警官赶着做资料,希望尽快把我送板桥地院,马上开庭交保释放,但因时间太晚,只有留在航警局留置所,那条件】
【还较好,木地板有一床睡袋,坐了一晚直到天亮。早上七点,航警买了早餐,无心享用,喝了点白开水就出发了。王警官担心我情绪不好,执意要我先见过家】
【属,再进法院後带进地下拘留室,那是一间间铁栏杆围起,磨石地面,三周围是磨石台子,一面仅有约三十公分宽,正坐侧坐都不是,一天下来,我的右脚】
【痛的无法弯曲,心里着急,左喊右喊,就是不喊我,我是今天倒数一二个开庭的。按了二次指纹,领了一份牢饭,可一份也没吃,大哥赶在领第二个牢饭时】
【来接我了。出来後,大哥带我去烧香,并约见律师了解案情,下星期一先办我和女儿户籍登记,然後前往兵役课及境管局了解儿子的兵役缓徵问题,视情况】
【再考虑如何办理手续。有新情况再向你说明,大哥的态度极为友好并约了其他的人,星期日晚上聚餐。】
母亲在航警局办公室里,等他们添写移送资料,等资料都做好时,已经是晚间八点半了,到了那个时间也不可能再办理移送手续。所以母亲在进入台湾後的的第一个晚上,是在机场航警局的拘留所里渡过的。
她没有办法睡觉,在面对那种愕然的情况下,母亲满脑袋都是问号,对现况、对未来的都不了解是一堆活跃的问号,这麽些个问号,不停的在她心里乱蹿,她睡不着,就这样的坐了一夜。
她想到了父亲和儿子现在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他不知道父亲的情绪是否已经稳定下来、她也不知道女儿的情况、还有外面的亲友们将要如何的去面对,更重要的是,这究竟是个什麽样的案子?会有什麽样的结果?她会因为这个事情要被拘留多久?
负责处理这个案子的航警对母亲很客气。第二天的早上七点半开车离开桃园机场,本来是要直接开到法院内的,但是他很担心母亲的情绪以及面对这个情况的心里状况,他也知道我们都在法院的外面等着,所以让母亲和等在外面的亲人先见个面。
这是离开母亲後,第一次,我还能感觉到一点制服後面的温馨。
母亲因为一夜没睡,而且是坐着过了一夜的,看起来身体和精神都不很好、看起来是那麽的憔悴。她的眼眶发黑而且有点水肿,我知道她也必定是擦了一夜的泪水。
我看到母亲,除了二眼的泪水以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麽?我在心里不断的呐喊:“爸爸,你在那里?”
反而是母亲安慰着我说:“我先进去报到等开庭,之後就可以出来和你们见面,我们再一起回去,然後等法院的通知书。”
这个早上,我再一次的眼看着穿员警制服的人将母亲带走,但是这一次,我的感觉完全的不一样,是一种阴森、寒冷而又恐惧的感觉,我只觉得全身虚软。穿着员警制服的人,没有表情的带着母亲走进了森院高墙的法院的後面。
後面――那里就是平常我们说的监狱吗?
“妈妈!妈妈!我们怎麽办?”和我泪水相伴的是心中不停的呐喊和恐惧。我不知道,母亲这样进去後会是什麽情况,明天呢?
电影里的镜头一再的充塞在我的脑里,那个大萤幕占据了我的所有视线。电影里的镜头快速的在我眼前展示着它的可怕。
母亲会被女警带着走在一个狭长的通道里吗?
母亲会被那种腰带上褂了一大串钥匙的、身材魁伟的女警押着,走在那个两侧都是铁栏杆门的通道,是那样吗?女警手上的警棒会敲打在犯人的背上吗?
电影里的黑暗监狱,酷刑暴行,还有。。。。。。。
母亲进去之後,我们没有离开,阿姨带着我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坐着等消息。
法院的员警说,会在法院的临时法庭进行审理,然後听法官的裁定。如果是交保,那麽我们会被通知来处理的。但是没有人知道什麽时候才会传唤母亲去开庭,我们只有在外面等着,也不敢离开太远。
坐在椅子上等一个完全没概念的时间、在完全的担心之中的苦等,这是我的另一个可怕而又印象深刻的经验。
母亲进去之後,经过了必须的报到及验明身份的手续,之後就真的是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的关在了那样的房间里。
喔,天啊!
按照母亲後来的描述,那真的就是电影里的镜头在现实生活里的实现。我们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自己的家人会在电影的镜头里面,特别她还是我的母亲,她是那麽一个善良温淑的女人,怎麽会是她呢?
我开始对父亲有着莫名的气愤。
“母亲会走进牢房,都是爸爸造成的。为什麽不是他自己进去牢房呢!”
我肯定,如果是父亲自己去进了牢房,我绝对不会这麽难过。因为父亲是个始终在为这个家制造麻烦的人。
我们爱他,可是他每次搞出麻烦,我们都会跟着他吃苦头。最起码吧,母亲就已经为了柴米油盐烦恼了这麽多年!
而我们在这麽多年里的东奔西跑,不也因为是父亲的一路制造麻烦的结果吗?
他太聪明,但是错误的结果一直领着他跑,而我们又跟着他在後面不断的跌倒。
在牢房里,母亲找不到可以真正坐下来的地方。按照她的描述,那根本就不是关犯人的监狱,而是特工人员要敌人招供时整人用的道具。你看过电影里的,特工、还有刑警们24小时用强光灯照罪犯的脸,让他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好让他吐出情报或是招供。这不就是同一个意思和手段吗?
没有一个真正可以坐下来的地方。即使有个像是可以坐的地方,它也是要让你不能真正的坐下来,你也不可能一直站着的,不是吗?就是这样的让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穷折磨,是这个目的吗?
满街的人权,可母亲还没有定罪呢,就已经在受这种非人道的待遇,那麽要是有罪呢?
在台湾的监狱里,已经判刑有罪的人,岂不是要承受更大更多的非人道待遇?
我开始替母亲之後的日子担心起来。
母亲的右小腿有静脉曲张的病态已经很多年了,每次坐久了不动,或是站的太久,她的右小腿都会有疼痛或是抽筋的反应。而这一次,她在牢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呆着一整天。
母亲啊!
法院的临时庭,不知道是如何安排开庭次序的,是不是也像医院挂号一样的有先来先办的秩序呢?我不知道。当然有重大案子的犯人要优先开庭审理,这是电影里都有的情节,我也看过。
但是台北真的像中国大陆报导的,真的就这麽混乱吗,一整天都是重大犯罪优先开庭吗?
台北真的这麽可怕吗?
到了下午三点都过了,一直没有母亲要开庭的消息,父亲到这个时候打的电话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打的我们都已经不太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们本来就已经很担心,再不开庭,今天就很可能又回不了家了。而父亲又一直不停的打电话,使得我们更有情绪。
我们不断的在停车场及法院外之间来回的走动,我们又不敢走远,如果母亲开庭了,可能随时要找我们安排交保这些手续,而时间已经很急迫了,万一等到要办理交保时,他们又都下班了怎麽办?
一直到下午的五点,大家都真的要下班了,我们的心也已沉到了底。开庭的希望是那麽的渺茫,母亲可能要在里面再待一天了。
就在大家都对开庭的可能性都快绝望时,是在这最後一刻,终於叫到母亲开庭了!
我们的两腿酸软,都已没有力气再走动。
办理“交保侯传”的手续,要交二万元新台币的保释金,再由大伯帮忙做保人。
我们完成了这些手续之後,母亲出现了在我们的面前,以她那已经疼痛的右腿一步步的、困难的向我们挪过来。我迫不急待的跑上去和母亲紧紧的抱在一起。
“我们是多麽的害怕会失去你!”
阿姨看着妈妈,二个人眼眶里都是泪水,但是都没有让它掉下来。
母亲是硬顶着泪水在眼眶里,微笑着和其他等在外面的人打了招呼。
母亲依然是像昨天一样的表现坚强。
“妈妈!妈妈!”我的心里已经不知道要再怎麽的去呼喊。
这个时候是晚上七点半,从我们在桃园机场开始算,恰好是24个小时。
从今天早上算,我们已经在法院的外面等了整整12个小时。
到了住处,奶奶是大把大把的眼泪,伴随着一句接一句对父亲的咒怨来迎接母亲。
不止是24小时,以前的帐不算,回来的前期路程也不算,只从她在家等我们上飞机开始算起,直到母亲最终出现在她的面前,奶奶已经有30个小时没有休息。
母亲没有从桃园机场直接过来看她,谁也没有这个本事找的出其他的理由来哄奶奶,只有对发生的事情实话实说。
从那个时候开始,奶奶只用过二样东西:手帕和纸巾。嘴里从开始时的句句思念,到後来的对父亲的责备,就像钱塘江大潮一样的一波接一波的。这个情况在那天晚上开始,似乎就一直持续着到我离开台湾。
母亲倒是很沉的住气,她不要奶奶用眼泪来迎接她。
母亲的眼泪当然是很多的。但是这一次,包括父亲在电话里嚎啕大哭时,母亲都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我是始终搞不懂,为什麽母亲在这个时刻,反而比父亲更镇定?
之後,我也才知道,母亲为什麽会在回台湾的路上始终情绪低沉——在台湾的人不谅解她和父亲二人,始终就不谅解。
在航警找她之前,她和父亲都不知道,在台湾有人告她诈欺。就正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离开台湾,而在对方起诉的当时,由於被告没有出庭,因此成为法院的通缉犯。
而母亲却是对方起诉的对象,反而不是父亲。
台北!台北!
我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我日夜想望了这麽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