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过浴,炎君躺在美人靠上,听相思讲她回这八荒之前的事。方才知道,已然过了11万年有余。人间不知易主多少次了,天界也热闹,妖魔作乱,神魔大战,当然也牵扯了人间。她原来结识的仙友,重入轮回的去人间受苦受难了,闭关修炼的天知道躲在那个偏僻的洞里……大概剩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了。
“这是啥?”炎君看着小仙娥放在端上来的拳头大的乌漆抹黑的球状体,貌似是要她吃?!
“回大人,这是瑛殊、蛊青做成的丸子,佩在身上,能够提神醒脑,强身健体……”相思指着底下垫着的锦囊。那丸子是装在那锦囊中的。
带着这么大的东西来提神醒脑?炎君咽了口口水:“昆仑上东西那么多,非得弄个这么大的?”又这么丑的。
“回大人,此乃极品。”
极品?
“那我就带上吧。”炎君笑嘻嘻地抓了丸子装在那锦囊中,挂在腰间,一股清香瞬时弥漫鼻间,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果然是好东西。如果体积能更小一些,甚合她意啊。
她盯着那锦囊,花样倒是很别致,戴在身上,平添几分风雅。
养在昆仑,每日吃吃睡睡,有时碰上瑶琼也小谈一会儿,惬意得很。相思日日拿什么百花仙露酿、通筋补气丸与她吃,炎君只觉自己成了个桶子,专门让相思塞进东西来。虽说是为自己好,可惜那些东西味道实在是差得要命,那百花仙露酿名字好听,却苦得更胜黄莲。炎君实在受不住,便想着法子躲相思,倒也不至于太无聊。
至于修为的事,炎君很是想得开,自己也这么大把年纪了,早已不像当初那般争强好胜,顺其自然即可,太过追求反倒不是什么好事。是以,她也没想过要闭关之类的事,倒不是怕苦,实在是太过无聊,她绝对会被闷死的。
长琴说是过几日再来探她,到底是被开明拦在山脚下。照着长琴以往的性子,居然没闹起来,让炎君吃惊不小。
听相思说,西天的阿傩尊者也曾来过,不过瑶琼代她见了,叫阿傩尊者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相思说起阿傩尊者的时候脸略略红了,杏眼忽闪忽闪的,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样子。
炎君完全能明白相思的心情,阿傩长得确实好看。四海八荒内长得像阿傩那般俊秀性子好,博得广大女性好感因而女难不断的和尚真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炎君与阿傩相熟还是在他未出家时。
那时为了驯服驺吾,她追着驺吾几乎把八荒跑了个遍,实在累得喘不过气,就降下云头在一条清澈的河边躺了会儿。春天的下午,鸟语花香,炎君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待她醒的时候,睁眼就看见绿油油的芭蕉叶在她头顶上摇曳,稍转头就瞄到那个清俊的少年。那叶子就是他举在她头上的。
“我看日头这么猛,姑娘睡得熟,如此姑娘少不得要生病。阿傩却、却不能坏了姑娘的清誉,才、才出此下策……”少年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大约是以为她生气了,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
炎君活了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被唤作“姑娘”,还用着这么柔和的声调,觉得很是新鲜。以往熟识的神仙,要么一见她就直叹气,总是在反省自己的教育方法哪里出了问题养出个她这般鲁莽无礼的东西,一如恨铁不成钢的玉清真王;要么二话不说打上一架再说,一如槐江山的英招之流;要么恭恭敬敬称她一声“炎君大人”,一如许许多多数都数不清的小辈。
她盯着人家少年郎看了又看,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之处。那少年头低得快贴上胸,脸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约莫是头一遭被女子这样盯着看。
“你叫阿傩?”炎君在人间闲逛时,见过不少公子问姑娘姓名时,都用一把折扇挑了姑娘的下巴,整个人凑上去,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姿势很是风流倜傥,潇洒无边。她一直苦于无处实践,今日拿来用用也无妨。
春日午后,清澈的河畔,少女用手指抬着少年的下巴,眼眸弯成了月牙,轻声问着少年的姓名。少年的眼里映出少女艳若桃李的容颜,喃喃地动了动嘴唇,手里的芭蕉叶落在河里,荡漾了一片涟漪,从此便不再平静。
那少年原来是迦毗罗卫国国王的弟弟的次子,那河正好在他家别院的旁边。炎君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阿傩有些不服气:“我可是佛陀的堂弟!”炎君这才有些了然,原来是那旋涡头和尚的亲眷。
因着阿傩整个下午都在举着那芭蕉叶遮阳,双臂酸痛不已。炎君撸起袖子帮阿傩捏手臂:“我也不是知恩不报,现在帮你捏捏。”阿傩见到她晒得成了蜜色的手臂,眼神开始飘忽不定,不知该看哪里才好。
炎君却不管那些,她活了那么多年,结识的朋友大多活泼,对男女之别都无太大计较,是以炎君也对这些世俗的观念生疏得不知一点两点:“你对谁都那么好么?常常帮姑娘家拿芭蕉叶罢?”
阿傩盯着自己的手掌:“对别人都像对自己至亲一样,那世间不就不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炎君忍了半天才没告诉他,至亲之间的背叛多不胜数,平常百姓家兄弟之间为了那一亩半分田还要争得你死我活,更不要说帝王将相家了。
“你来迦毗罗卫国是来游玩的?”
“唔,是为了追我的坐骑,它跑这儿来了,我便跟了过来,现下又不见了。”
“不如你先去我家住下,我帮你打听!”阿傩话说出口又咬咬下唇,脸上露出懊悔的表情来。
“打听不到的,那家伙很是能跑,这会儿子大概都跑出天外去了。”炎君觉得他唇红齿白的样子楚楚动人,就从善如流地跟着他回家去小住一阵。
阿傩家中的仆人见阿傩带回个姑娘,个个都很诧异。
阿傩老爹白饭王输拘卢那见到她,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最后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伯父每次看见阿傩的朋友都如此欣喜若狂?”阿傩忙着照顾晕倒的白饭王,炎君便坐在客厅与仆人闲聊起来。
“小主人幼时,初次见到回王宫说法的佛陀,顶礼膜拜不说还想要与佛陀一起出家,佛陀亦属意小主子能跟随他。大人急得不行,这些年不知找了多少美女试图让小主子成家立业,小主子就是不改心意。这下您来了,自然是我们的大恩人!”
炎君默然,再过个三五年,阿傩应也是美男子一枚。那样的少年竟打算出家,真是叫人扼腕啊!她对白饭王的心情真是万分的理解。不过,她却不是什么大恩人,不过是厚着脸皮来蹭吃蹭喝的路人甲,还让他们金贵的小主人举了一下午的芭蕉叶子。
既知道阿傩的志向是出家,虽实在不忍心让阿傩阿爹失望,但也不能做实了他们口中的“大恩人”。炎君打算第二日便告辞阿傩,接着找那驺吾去。
谁知,次日发生了一件事。
阿傩有个哥哥叫提婆达多,长得也是英俊与阳光并存的样子。可惜旋涡头和尚没看上他,中意的是阿傩。在炎君看来,被和尚中意算不得什么好事。然而,血气方刚的少年却最失不得脸面。提婆达多心里留下了阴影,时常与阿傩为难。
阿傩带了个姑娘回家的事,自然也传到了提婆达多那里。
炎君刚起床打算出去,就被提婆达多堵在了客房门口。
“你就是阿傩的女人?”她被迫仰起脸来。
炎君刚睡醒,迷迷瞪瞪地十分不清醒,依旧很渴睡。那人的手法还算轻柔,也没引起她多大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人又开口:“反正……阿傩以后也是要出家的,你不如跟了我吧?”
炎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开来。手上被抓得很疼,她定了定眼神。
原来是阿傩:“她是我的客人,哥哥你怎能如此无礼!!”
提婆达多嗤笑:“我不过是向这位美丽的姑娘表达我的倾慕之情,倒是你,这样地与女子亲近,不怕佛陀知道么?”
“我与她是朋友,不似你想得那般!”阿傩皱皱眉头。
炎君符合着点点头:“我们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么我要了这女子也没你甚么事了。”
炎君从未想过自己也会让人一见钟情,内心很是不平静,心下打定了主意回去要告诉玉清真王这件事,省的他每次见她都一副她铁定嫁不出去的样子。
“她是万万不能交与你的。”阿傩把她护在身后,纤细的身板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