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仙家事(NP)--十:监视

正文 仙家事(NP)--十:监视

直到徐缘从窥心镜中走出来,还是没想明白沈蔻珠为何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仿佛她身上应该出现问题一般。

她踏入白玉广场,韩延立即迎上,直接带着她离去。自云梯而下,走的是一条越来越偏的小路。琅山十八峰说是峰,其实一峰之地不止一座山峰,广阔得多。琅山内山多水也多,山石峭壁各显其秀,更有山溪潺潺点缀其间,瀑布如玉带,峰中常年云雾缭绕,真正道家仙境。这条小路越走越窄,最后进了两道陡峭山壁间的谷涧,头顶只露一线天光。

这道山涧在本草谷附近。是徐缘在本草谷中做庶务之余,无事闲逛时发现的。当时觉得在涧底看头顶那一线天中流动的蔚蓝与云白颇有意趣。带了韩延来之后,他却发现这里的特殊地形适合隔绝探测,天然是个秘密的小黑屋。

韩延撑开玄镜伞,黑色的法器再度化作一道深沉大幕,与周围融为一体,将两人身形音声完全掩盖。他以指作笔,在空中用灵光点画书写,把昨夜所见都告诉了她。

徐缘马上想到昨晚的梦,梦中的玄狐是只大妖,那青年应当就是玄狐所化的人形。难道他就是昨夜潜入她屋中的白影,就是今日门派大张旗鼓在找的家伙?

沈蔻珠更是令人悚然,她看到了什么,她打算干什么?她要抢先去门派告发她?

韩延看她一眼,徐缘并未急躁恐慌,而是面露思索之色。他又继续写道:“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按理来说,昨夜潜入的白影不知何物,他也只看到白影那时钻入徐缘小屋中,虽然现在它在哪里没人知道,但仍然是一个有用的线索。而门派现在又如此急切地搜捕捉拿它。徐缘作为弟子,于情于理都该马上上报门派。但韩延继续写道:“可能不是魔修。窥心镜检查是假,监视是真。”

他解释说自己曾经在灵扶山中有奇遇,获得一门锻炼神识的功法,神识敏锐远超一般弟子。在窥心镜中他就意识到,那面镜子不仅像洞穿一般窥探了他的灵府神识,还在他身上种下一道灵引。他推测窥心镜多半与护山大阵相连,而每一个进入过窥心镜的人身上都会被种下灵引,换言之,很可能他们的行踪、言谈都已经被护山大阵完全掌握。

徐缘心中顿时生出不舒服之感。

她几乎立即就明白了韩延为何不让她去上报门派,因为门派此举,分明是……不信任。

到了动用护山大阵监控弟子行踪的程度,这件事无疑对门派非常重要,但又不摆在明面上申明,而是用“魔修奸细”来遮遮掩掩——作为正道屈指可数的大宗门,琅山内潜入的魔修十年来没有十起也有八起,早就不稀罕了。那么就有几种可能,可能是事关重大,泄露出去可能引起弟子恐慌。也可能是……有辱门派,不能为人所知。

她报上线索,有可能是被门派嘉奖,也有可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被就此灭口。琅山传道天下,镇守东方,威严慈爱,面对妖魔、叛徒却也绝不乏雷霆手段。在了解足够信息,确认自身无恙前,她不会冒这个险。

如果是内门弟子还可能受门派重视,庇护一下,可一个外门弟子,对琅山而言真的无足轻重。

徐缘伸手在面前写道:“韩师兄又于我有一大恩,铭感于心。”

灵光在黑暗的山涧中明灭,韩延写道:“你最近似乎一直在对我道谢。”

“口头上说说罢了,恩不能以谢还。”徐缘看他一眼,有些抱歉,“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报完了。”

韩延闻言微笑摇摇头,浅淡灵光照耀下,投来的目光温和可靠:“师妹无需在意,如果你耿耿于怀,我才会更担心。”

他们的交谈不过短短一会儿,韩延收起玄镜伞,两人如同再普通不过的师兄妹顺路同行一般。出了狭窄的山涧,在本草谷中打个招呼分道扬镳。徐缘悠悠然逛到自己那小块药田旁边,从如意囊里拿出药锄挥了下去。练气九层以来,她身体被进一步淬炼,做起庶务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因此修为越高的弟子才能在课业和庶务中腾出更多空闲来额外做事功。

虽然一想到身上种着灵引,可能被人监视着她就浑身不舒服,但现在更要表现得一如既往,一无所知。人乃万物之灵,神识何等玄奥,就算是护山大阵也不可能完全监控他们所思所想,她和韩延推测监控可能只限于位置和言谈,所以用书写文字沟通,还不知能不能瞒过冥冥中那一双天眼。不过韩延既然如此做,多半是有足够把握。

他们刚才的交谈中,如有默契一般,避开了徐缘昨晚在干什么,那道白影对她有没有什么影响。不是她不信任韩师兄,在如此情形下,韩延选择率先来找她说出自己的猜测,无疑是真挚相待。她要是再怀疑他那就不是防人之心,而是疑心病了。只是这种事知道的越多,即使自己不主动泄露出去,也可能为外人所知,带来危险——修士探查人心的手段数不胜数,防不胜防。所以他不问,她也就没说。

虽然不是恶意隐瞒,徐缘心里还是对这位师兄感到一丝抱歉。如果以后有机会必定要加倍报答他,她在心中想道。她上琅山以来,与周围人交情乏乏,韩延本就是她少有的友人。

只不过以韩师兄的修为,估计她能反过来帮上他的地方恐怕还真没多少。

徐缘照料完药田,果然时间还早。她记起出门前说的话,绕路去百馐堂买了两斤醉茶果。这种最低级的灵果不含多少灵气,和俗世之物差不了多少,不过口感独特,也有不少推崇之人。醉茶果形似一个个小苹果,果皮有红有紫,果核结在蒂下方,轻轻一拽就能扯下,食用无需担心去核。果肉洁白如雪,结实致密,一切开又汁水四溢,果香飘散。

徐缘边往回走,边拿出一个来啃。果皮甜滋滋的如一层糖衣,果肉结实,尝来除了水果的清甜,还有回甘般的茶香,十分可口。只是不能多吃,之所以名为醉茶果,是因为这种灵果一旦吃得多了,就会像醉酒一般晕陶陶的大睡一场。

这曾经是阿元的最爱,怎么吃也不够。白猫抱着个红果啃啃啃,吃完后一脸满足,不一会又一副醉态,非常可爱。

阿元就算记忆有些混乱,对她不怎么亲近,总归身体的本能还在吧?之前爱吃的食物现在也没变吧?

徐缘献宝般兴冲冲回家找她的猫。阿元没像之前那样在门口等她回来,而是在床榻上蜷成了个雪团子,姿态说不出的慵懒高贵。见她进来也没喵一声欢迎,倒是尾巴跟有自己意识一样晃了晃。

……她发现阿元好像醒来后尾巴的存在感好像就高了不少,往常身为一只猫,它是没有摇尾巴的习惯的。

她过去抱了白猫放在自己膝上,它好像还有点别扭,但并没有挣扎。徐缘从如意囊拿出一个红亮亮的醉茶果递给它:“还记得吗?醉茶果,你以前最喜欢吃的,成天缠着我要。”

……就算它年纪大了咬不动果子,她还把灵果打成果泥喂给它呢。

白猫凑近嗅了嗅,非常嫌弃地扭过头去。

徐缘拿着果子在它面前晃了半天,发现它是真的不感兴趣,被弄得烦了就挠她。她连忙把袖子从猫爪子底下抽出来。果然成了灵兽就是不一样,外门弟子的道袍就算不像内门弟子那样本身就是件法器,也不是普通锦缎制成。往常阿元都挠不破,现在……她看了一眼白猫粉红肉垫上露出的雪亮指甲,上面挂着几根丝,一阵肉疼。

道袍万一破了可不好补啊!

“好吧,你不吃我只能自己包了。”徐缘泄气地拿起醉茶果,自己啃了一口。

似茶又似酒的果香散开,扭过头的白猫突然抽了抽鼻子。

如意囊的空间也是有限的,何况这还只是外门弟子的如意囊。徐缘修炼前把醉茶果都倒出来腾地方,摆在桌子上磊了一小堆。然后在蒲团上五心向天,进入修炼入定中,在练气第九层的基础上继续巩固修为,感应天地灵气。

等两个时辰过去,她再度睁开眼睛,屋里别的没什么变化,桌上的醉茶果堆塌了。红果子一小半骨碌碌滚到地上,数量一看就少了好几个。白猫躺在一边,眯着眼睛,抱着一个啃了一半的醉茶果,晕陶陶的不知是梦是醒。

徐缘好笑又好气,过去卡着它的两只前爪把它抱起来。白猫在她手下拉成了长长一条,前爪还紧紧抱着那个啃了一半的果子不放。徐缘掐了个法诀让满地乱滚的醉茶果再摆回去,无可奈何地把醉猫塞回它的窝里。

这不还是很喜欢的嘛!之前闹什么别扭啊!

她坐在一边,从白猫爪子下费劲地把啃了一半的醉茶果拿出来,边看着它可爱的睡相边自己吃完了。

假如徐缘能稍微从她的猫身上分个神,就能注意到隔壁的韩师兄今天彻夜未归。当然,对普通的外门弟子,一举一动均有规矩要守,夜不归宿是大不该。但韩延不同,他修为既高,在内门中也有长老关照。只要提前向掌事弟子告假,出门几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灵扶山机遇与危险并存,妖兽既能夺人性命,也是行走的宝库。除了附近的琅山弟子,也有其他小门派和散修来探险。久而久之,琅山脚下也有不少宿营地和交换物资的集市。此时虽然深夜,宿营地里仍放着照明法器,亮起几处光辉来。有些明日准备入灵扶山探险的修士们正不时交谈着。其中一名青年正背靠着一棵树坐下,光焰照耀下乌发如漆,俊眉修目,倒是个好样貌的。

附近有人道:“这回又要全靠韩师兄照拂了。”

韩延垂目看向手边的黑伞,语气淡淡道:“何谈照拂?几次下来都是大家同心协力,方有所成,韩某不敢居功。”

徐师妹有所隐瞒,但她也实在无需内疚的。韩延心想,他瞒着她的,何尝不是更多?

他入琅山以来,既无亲人,也无朋友,满心困惑,前途茫茫,终日浑浑噩噩,直到那日,隔壁的空屋子搬进了一个小小软软的小姑娘,敲响了他的门。

又何尝不是敲开他的心门?

他本来一直在等待时机,只是最近他们身边的变动太多。于她,是那夜潜入的白影。于他却不只是那时看到的惊人景象。

他踏入窥心镜时,镜中水波般的光芒将他如茧般裹住,一缕意识如同要将他整个人看穿般侵入他的心神。那时他心中涌上的,不仅是被人窥探的不悦,还有滔天般的怒火。

它怎么敢……它怎么敢!

韩延的手指慢慢摩挲手边的伞柄,这把巨伞通体从伞面到伞柄都是漆黑的,伞柄非金非玉,非铁非木,触之生凉,他十几年也没搞懂做法器的都是什么材料。

他当时为什么会那么想?

……他到底,是谁?

*不要担心,虽然现在猫壳子里是狐狸,但阿元以后还会回来的!虽然要真·很久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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